【艳骨欢,邪帝硬上弓】【第十部分】

时间:2020-02-26

张公公低声道:“你已是尚宫,恭喜。”
  她垂眸道:“我做得还不够好,还需努力。”
  “短短数月,你就坐上尚宫的宝座,主人没有看错人。”
  “这有赖于主人与公公的教导。”
  “主人期待你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他是个容貌普通得让人无法一眼记住的公公,“在皇宫这些日子,你有何体会?”
  “我以为,深宫如渊,若要追查萧氏灭族的真相,不能一蹴而就,不能心浮气躁,应该先在皇宫站稳脚跟,再言追查。”她沉吟片刻才回道,“后宫与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波云诡谲,我什么都没做,就被卷入明争暗斗之中,差点儿丧命。因此,追查真相费时、费力,不知何时才能查到,当务之急是保命与站稳脚跟。”
  “明白就好,追查当年的真相非一朝一夕之事,主人相信,以你的聪慧,不出三年就能复仇。”
  “即使有陛下的保护,也会被后宫妃嫔迫*害致死。后宫步步惊心,谁也不能依仗,只有权势才最可靠。只有站得最高,才无人敢动你分毫。”
  “好,有长进。主人吩咐我对你说:皇宫就像一条冰冻的小河,小女孩贪玩,在冰上玩耍,却不知,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冰窟窿,万劫不复。”
  萧婠婠点点头,明白了主人这句话的意思。犹豫片刻,她道:“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何事?”
  “燕王深不可测、似有野心,他在宫中布下的耳目非常厉害,我能查到的事,他的耳目也能查到,却为何要我当他的耳目?”她总觉得燕王别有企图,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燕王城府极深、不易对付,他利用你查探宫闱秘事,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有时候,男人无法查到的事,女人才能查到。”张公公道。
  “我明白了。”她也明白了,主人没有反对她假意投靠燕王,借燕王之势行事。
  燕王要自己接近嘉元皇后,查探嘉元皇后和陛下的私情,必定有所图谋——他筹谋的,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张公公告诫道:“你位居尚宫,周*旋于后妃之间,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三思而后行。”
  萧婠婠应了。
  次日一早,她还未起身,有人猛烈地摇她。
  她惊醒,看见阮小翠正坐在床沿,焦急地喊着。
  “凌尚宫,你醒了?”
  “嗯,什么事?”
  “刘公公说,出大事了,陛下传你去御书房。”阮小翠着急道。
  萧婠婠一骨碌爬起来,更衣洗漱,匆匆赶往乾清宫。
  原来,慕雅公主离宫出走了。
  据公主的近身侍婢晓晓说,今日一早,她喊公主起身,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春禧殿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公主的影子。
  晓晓慌了,立即上禀。
  陛下下令阖宫找人,翻遍了整个皇宫,仍无公主的影子。
  西华门的守卫说,夜里子时三刻,有一个公公手持出入宫禁的腰牌出宫。
  照此看来,慕雅公主已在夜里出宫。
  公主离宫一事,不能大肆张扬,楚连珏命燕王在金陵全力寻人,务必把公主找回来。
  萧婠婠不明白,寻找公主的下落,为何要她随燕王出宫寻人?她又不知公主去了哪里。
  燕王调派宫中侍卫在金陵城中挨家挨户地搜人,调派京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城寻人。而他坐镇燕王府,等着各方来报。萧婠婠自然也留在王府,等候消息。
  一整日无所事事,还真是不习惯。夜色笼罩,用过晚膳,她求见燕王。
  他在书房下棋,自己与自己手谈,悠然闲散,并不担心公主的安危。
  她走进书房,站在案前,“王爷。”
  他示意她坐在他的对面,“陪本王下棋。”
  “王爷,公主还没有下落。”
  “本王知道。”
  “王爷以为公主在城内还是在城外?”萧婠婠担心的是,公主已经离开金陵下江南了。
  “你想了一日,想到公主最可能去的地方了吗?”楚敬欢的目光仍然停留于棋盘上。
  “奴婢还没想到。”
  “那就继续想。”他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忽的,她灵光一闪,“公主会不会在林府?或是去找林公子?”
  楚敬欢缓缓抬头,“本王已派人去林府找过,也知会过林天宇,林天宇不敢藏匿公主,犯下欺君之罪。”
  萧婠婠急得绞着衣角,“公主会不会已经出城南下?”
  他目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婥儿向来胆大妄为,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问:“那怎么办?”
  他不语,盯着棋子,沉思着什么。
  她看着他,暗自思忖着,他为何这般淡定?
  一袭暗灰长袍,脸膛棱角分明,神色怡然闲淡,黑眸却暗藏锐光。
  那棋盘上的黑白双方,或攻守兼备,或残酷厮杀,或暗藏玄机,或血溅当场,或步步紧逼。而他是敌我双方的掌控者,指挥千军万马,统帅万里山河,谈笑间灰飞烟灭。
  燕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王,沙场上的铁血战神,朝堂上的权势亲王,就在她面前手谈。曾有数次,她与他靠得很近,但是她知道,高高在上的燕王不会对一个棋子有兴致。
  突然,房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楚敬欢立即走出书房,萧婠婠也跟着来到房外。
  城内城外搜寻的侍卫、京卫头领回来禀报,都说找不到公主。
  楚敬欢沉声下令:“多派人手,继续搜查。”
  众人转身离去。
  萧婠婠觉得时辰不早,道:“王爷,奴婢先回宫了。”
  他望着暗黑的天幕,“陛下命你出宫寻找公主,找不到公主,就不能回宫。”
  她错愕道:“那奴婢……留宿王府?”
  “本王已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一间厢房,你早点歇着,明日一早随本王出城。”
  “是,王爷。”既是如此,她唯有留宿王府。
  “平叔,带她到厢房。”
  “奴婢告退。”
  在平叔的引领下,萧婠婠来到厢房,早早地熄灯就寝。
  翌日一早,在厢房用过早膳,王府的侍女带她来到王府前院,楚敬欢已经等在此处。
  王府大门外,十余名黑衣侍卫手牵骏马等候。
  “会骑马吗?”他身着一袭黑袍,面色越发暗黑。
  “会,但骑术不精。”她如实道。
  楚敬欢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她紧紧跟上。
  策马穿过金陵大街,越过南门,于官道上飞驰。
  据他说,半夜已派人在南郊搜寻,眼下还没有任何消息。
  南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人,颇有难度。
  十余名黑衣侍卫以二人为一组,分散寻人,萧婠婠自然跟着他。
  二人一直往南,沿着官道飞奔,不快不慢。
  “王爷,要一直往南找吗?”时近午时,她的五脏庙开始闹腾。
  “这一带先找找看。”楚敬欢缓缰,骏马的蹄子慢下来。
  “王爷确定公主一定往南吗?”
  “说实话,本王也不确定,婥儿这丫头是鬼灵精,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慕雅公主确实古灵精怪,萧婠婠猜不透她为什么离宫出走。
  进入一片树林,薄雾冉冉,森冷神秘。
  他下马,走到官道旁的苍天大树下,“歇会儿吧,马上有干粮。”
  她也下马,取下干粮和水袋,低头默默地吃。
  楚敬欢坐在树头啃着干粮,“你知道婥儿为什么离宫出走吗?”
  她摇摇头。
  “也许是她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他戏谑道。
  “什么话?”萧婠婠更迷糊了。
  “有关她婚事的话。”
  她凝神一想,恍然大悟。
  慕雅公主最关心的,就是她和林天宇的婚事。
  陛下已经赐婚,可是礼部迟迟没有择定婚期,不知礼部怎么办事的。
  她和林天宇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能够让她愤而离宫的,还是婚事。
  那么,婚事有变?
  难道……礼部迟迟没有择定婚期,是陛下的缓兵之计?
  很有可能,公主无意间听到陛下说了一些有关婚事的话,这才离宫出走。
  萧婠婠距楚敬欢五步远,啃着干粮,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只能以眼角余光观察他。
  他随性地坐着,双腿曲起,无冠无佩,黑袍沉素,衬得他略黑的面色、冷峻的脸孔更显冷厉。
  如此装束的燕王,多了三分潇洒不羁、三分率性而为。
  这样的燕王,和宫中、王府的燕王,迥然有别。
  忽然,她的眼角余光撞上他犀利的目光,她心口一跳,立即避开,窘得垂眸。
  “有人!”
  是楚敬欢冷沉的声音。
  萧婠婠不明所以地看他,但见他迅捷地起身,从马上抽出宝刀,脸孔紧绷。
  怎么回事?
  她心慌地站起身,收拾好东西,举眸四望。
  这树林不见一个人影,却有无形的杀气逼来。
  死寂中,突兀地响起一片呼啦啦的声响。
  十余只庞大的飞鹰飞掠而下,黑翅张开,树林的天空瞬间黑暗。
  楚敬欢持刀而立,严阵以待。
  十余个黑衣人将他们包围,面无表情。
  从他们的打扮来看,萧婠婠觉得他们应该是劫匪。
  “诸位好汉有何贵干?”楚敬欢沉声问道。
  “兄弟们要过冬了,借几百两银子用用。”一个黑衣人大言不惭道。
  “不巧,今日所带银子不多。”楚敬欢的嗓音里似有笑意。
  “没有银子,便留下这妞,让兄弟们开开荤。”
  话落,黑衣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萧婠婠恼怒地瞪他们。
  楚敬欢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瞬间,十余个黑衣人围攻而上,刀光纵横。
  她站在一旁,看着楚敬欢与子劫匪厮杀搏斗。燕王纵横沙场十余年,战功无数,其武艺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对付十余个宵小之辈,不知他能否应付得来?
  铮铮激响,刀光四溅,血影横飞。
  横刀一笑,傲视千军万马。
  回身一枪,身姿稳如泰山。
  飞拔而起,有如腾龙在天。
  凌云一跃,潇洒身轻如燕。
  他的武艺确实卓绝高超,对付这些劫匪绰绰有余。
  犹如一道黑色的炫影,灵敏地穿梭于刀阵之中,所向披靡。
  萧婠婠叹为观止,没想到他的武艺这般好。
  宝刀横扫,虎虎生风,黑衣人且战且退,誓不罢休。
  突然,又有二十余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加入激战。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一人对付三十余人,他有必胜的把握吗?
  萧婠婠目不转睛地看着燕王与众劫匪激战,双拳紧握,心口猛跳。
  刀光暴涨,银芒飞舞。
  楚敬欢穿梭于刀阵中,时而踏刀丛而过,时而险险避过刀锋,时而被数刀追击,险象环生。
  惊险万分,惊心动魄。
  对付十余人,还绰绰有余,对付三十余人,就力不从心了。
  黑衣人的围攻训练有素,一波未下,一波又上,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饶是没有对敌经验,她也瞧得出来,这些黑衣人招招致命,群攻严谨,滴水不漏,不像劫匪。
  刀光越发密集,组成一个银色的光网,将楚敬欢困在网中央,置之死地。
  身陷险境,他每每都能惊险地脱困。
  然而,孤掌难鸣,双手难敌众拳,他招式见缓,处处掣肘,身形的转换也不若先前那般潇洒。
  假若这些黑衣人不是普通的劫匪,又是什么人?
  她看见,楚敬欢的面目冷厉骇人,黑眸迸射出冷酷的杀气,火焰一般灼人。
  局势不容乐观,如果他有何损伤,那该如何是好?
  突然,东西两侧有大刀刺向楚敬欢,他感觉到嗜血冷锋的逼近,反仰身子避过,顺手一击,刺死一人。
  下一刻,两枚飞镖疾速射来,他翻身飞跃,又有两枚飞镖袭来,他连续地翻跃。
  却终究,无法躲过那夺命的一枚飞镖。
  他的右肩中镖。
  萧婠婠心神一震,轻轻咬唇。
  楚敬欢僵了一瞬,立即出招迎敌,横刀,眯眼,杀气酷烈。他的步伐却凌乱了,手势轻飘飘的,身子也开始摇晃。
  怎么回事?
  她的心揪得紧紧的,莫非那飞镖喂了剧毒?
  他坚持与敌奋战,却像是一个醉汉施展醉拳,毫无杀伤力。
  眼见如此,黑衣人杀招迭出,杀之而后快。
  忽然,双目轻闭,他软软倒下。
  萧婠婠心急如焚,再不出手,那些刀尖就刺进他的身子,他就变成血窟窿了。
  危急之际,她不及多想,迅速从腰间取出银针袋,将银针扣于指间,疾速发射。
  银针直抵咽喉,见血封喉,三人即刻毙命。
  不给黑衣人闪避的机会,她十指轻扣银针,犹如利箭疾射,追风逐月,百发百中。
  多名黑衣人渐次倒下。
  银针仿若无形,无声无息地杀人于瞬间,神秘诡异。
  待黑衣人发觉异样,同伴已经死了半数。
  他们惊骇得面面相觑,举目寻找藏于暗处的敌人。
  遍寻无人,他们将目标锁定于萧婠婠。
  而就在他们寻找敌人的时候,她的银针又刺死多人。
  “冰魂神针?”一个黑衣人骇然叫道。
  “这就是传说中失传百年的冰魂神针?”另一个黑衣人问道,“传说中,冰魂神针见血封喉,杀人于无形,也可救人。”
  “你所使的是不是冰魂神针?”有人问她。
  萧婠婠没有回应,指扣银针,灵巧地转换身形,双手的银针同时发射,潇洒从容。
  黑衣人大惊失色,纷纷跃身闪避。
  然而,银针还在她的手中,她所使的只是虚招。
  就在黑衣人立足未稳之际,她迅疾地发出银针。
  无一虚发。
  所有黑衣人倒地身亡。
  他们必须死!
  假若他们不是劫匪,她的秘密一定被他们传出去。
  师父无垢只教过她两样绝技,其中一样就是冰魂神针。虽然她会这项绝技,但她根本不识武功。从小到大,师父对她很冷淡,只让她看册,看不懂的可以问师父。
  饶是如此,她也从书上学到了很多学识。
  萧婠婠奔过去,察看楚敬欢的伤势。
  他右肩所中的是梅花镖,伤口乌黑一大片;而他黝黑的脸膛,泛着淡淡的青色。
  糟糕!
  梅花镖喂了剧毒!
  毒气攻心,他不省人事!
  **敬敬中毒了,肿么办?婠婠怎么救他?今天更3万字,看得过瘾咯,宝贝们看完文文记得支持偶,咖啡月票打赏神马的,来者不拒。
  22情不自禁地靠近萧婠婠将楚敬欢背到一株苍天大树的树头,让他靠坐着。他的脸膛已成青黑之色,双唇也变得青乌,看来已是毒气攻心。眼下,能够救他一命的,唯有一个法子。
  犹豫片刻,她下定了决心,只能冒险一次。
  她解开他的衣袍,双手扶着他,慢慢地靠近他的右肩,吻在他中毒的伤口上,吸出毒血。
  霞铺双腮,晕染双颐。她几乎无法继续下去,却又不得不继续——她怎能见死不救?
  楚敬欢中毒已深,除了吸出伤口处的毒血,还需将五脏六腑的毒逼出来妤。
  萧婠婠手扣一枚银针,利落地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入穴五分,便可逼出体内的毒。
  冰魂神针是摄魂术,独特之处在于:可杀人,也可救人。
  她扶他坐好,靠着树头,忽然间,她觉得头晕晕的,五脏六腑翻腾得厉害,呕出乌黑的血……很累,眼皮很重,四肢乏力……片刻之后,她晕了过去柯。
  不知过了多久,萧婠婠有了知觉,觉得很颠簸,像是坐在马上。
  睁开眼睛,她才知道,楚敬欢已经醒了,正策马疾驰,将自己拥在身前。
  这瞬间,她的脸颊热起来。
  “王爷,回城么?”头不晕了,五内不翻腾了,她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得很。
  “觉得如何?”他沉声问道,扣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好多了。”她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像有火在烤,“那些黑衣人都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好像有神秘人在暗中帮王爷。”
  “先歇着吧。”楚敬欢扬鞭催马。
  这是回城的方向,却不是原先的官道,难道迷路了?
  然而,看他策马疾驰的样子,又不像迷路。
  峰峦连绵,山野起伏,苍天大树光秃秃的,满地落叶。
  寒风凛冽,她觉得有点冷,只是后背烫得很。
  疾驰半个时辰,萧瑟冬景之中忽然出现一座朴素的小院落,横空出世一般。
  黑瓦白墙,飞檐古木,这座小院落很不起眼,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明净感觉。
  萧婠婠微微睁眼,看见门庭上匾额写着四个灰黑的大字:天沁小院。
  她正要下马,楚敬欢却搂住她的腰肢,抱她下马,径直踏入小院。
  “王爷,奴婢可以自己走。”她的声音似蚊声。
  “你中毒了,安分些。”他冷冷道。
  小院并不大,过了前院就是后院厢房,有一名长须花白的老者走上来,比划了几下。
  楚敬欢似乎明白老者的意思,“传老王,备汤浴。”
  老者颔首,再比划几下就离去。
  走进一间厢房,他将她放在床上,接着坐在床沿,静静地看她。
  萧婠婠也看他,不明白他的目光为什么变得这般温柔。
  很困,很倦,昏昏沉沉,她想睡会儿,就一会儿……他冷峻的脸越来越模糊,镜花水月一般虚幻。
  老王是大夫,为萧婠婠诊脉之后便去煎药。
  不多时,侍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让她服用。
  服药后,侍女说汤浴已备好,接下来要侍候她沐浴。
  而楚敬欢再无出现过。
  冬寒时节,沐浴太久容易感染风寒,她很快就从浴桶中爬出来。
  本想钻进暖和的被窝,侍女却说,王爷传她过去。
  穿上侍女准备好的棉袍、披风,萧婠婠随她来到用膳的小厅。
  他换了一袭青灰长袍,正在用膳。
  她正要行礼,却听他以不带任何热度的声音命令道:“服侍本王用膳。”
  “是。”她站在他右侧,却不知该做什么。
  “你不饿吗?”楚敬欢淡淡道,“坐下用膳。”
  “王爷不是让奴婢服侍……”
  “陪本王用膳,就是服侍本王。”
  犹豫须臾,萧婠婠坐在他身旁的圆凳上,默默用膳。
  自从她醒了之后,他变了一个人,面目仍然冷峻,却面有暖色、温柔几许。这是为什么?莫非他知道了自己为他解毒?
  她无法确定。
  楚敬欢为她夹菜,沉声问道:“本王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他一定会问起的,于是答道:“王爷晕了之后,那些黑衣人要杀王爷,就在这危急关头,黑衣人突然接二连三地倒下,莫名其妙地死了。奴婢觉得有人暗中相助,但是奴婢在树林里看不见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武艺绝顶,他的绝技是江湖上失传百年的摄魂术‘冰魂神针’。”他目视前方,眸光冷凝。
  “‘冰魂神针’?”萧婠婠没料到燕王也知道冰魂神针,却因为他的说辞而暗笑。
  “‘冰魂神针’可杀人于无形,也可令人起死回生,更是一种可怕的摄魂术。”
  “为什么失传?”
  “本王也不是很清楚,失传百年,知晓内情的人早已不在人世。”楚敬欢继续用膳。
  想不到师父所授的绝技“冰魂神针”竟是如此厉害。
  她斟酌道:“这个神秘人相助王爷,想必不是坏人。对了,王爷,奴婢以为那些黑衣人不简单,应该不是劫匪。”
  他道:“是不是坏人,还不能断定,至于那些黑衣人……”他冷笑一记,“一般的劫匪是一盘散沙,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武艺高强,本王断定,黑衣人是有备而来。”
  语声冷冽,一双黑眸如覆清霜。
  萧婠婠微惊,“那些黑衣人受人指使,欲置王爷于死地?”
  楚敬欢不语,剑眉轻扬。
  她暗自思量,什么人欲置燕王于死地?他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朝堂政敌?或者是……忌惮他掌中兵权的人?而他似乎已经知晓指使黑衣人的幕后主谋。
  越想越心惊。
  楚敬欢定定地瞧着她,思忖着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聪慧机智,有很强的上进心,也有权欲之心,善用美色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数次死里逃生之后,她谨言慎行,变得更加机谨、内敛,隐藏了所有情绪,也不再施展美人计,甚至,每次他靠近她,她就很害怕,性情大变,激烈的抗拒,失去了原来的冷静。
  她真的不愿成为自己的女人?
  多少女子想赢得他的注目与宠幸,他给过她多次机会施展美人计,她却抗拒、逃避,好像他是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该说她蠢笨,还是该说她一身傲骨?
  楚敬欢淡淡一笑。越来越喜欢逗弄她,越来越喜欢看她羞窘、无措的俏模样。
  翌日,用过午膳,二人离开天沁小院,继续寻找慕雅公主。
  骏马徐徐而行,他们在山野间一边寻人一边领略萧疏的冬景。
  出宫这两三日,萧婠婠总觉得燕王怪怪的,却又想不通为什么。
  公主失踪,他似乎并不急着找人,不紧不慢,淡定沉着。而且,他支开护卫,与她一起寻人;黑衣人的出现,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她觉得,他好像已经猜到行刺他的幕后主谋。
  一个多时辰后,楚敬欢提议歇一下。
  吃了一块面饼,喝了水,她突然觉得小腹有点不适,跑向附近的草丛。
  只是须臾,他便听见一声惨叫,是她呼救的声音。
  立时,他飞速奔过去,如箭离弦。
  原来,她陷在危险的沼泽地中,辛苦地挣扎,松软的泥土没至她的胸口。
  情势危急,楚敬欢转眸四处,找到一根较粗较长的树枝,将树枝递至她身前,“用力抓住,本王拉你上来。”
  沼泽泥土已经没至她的咽喉,再迟一点点,她就被吞没了。
  萧婠婠抓住树枝,被他拉出沼泽地。
  命悬一线,那种惊惧,无以言表。
  她满身污泥,瘫软在地上,心有余悸。
  楚敬欢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
  他们向前行,希望找到小溪或小河清理身上的污泥。
  前行不远,果然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她躲在树丛中脱下脏污的棉袍、披风,丝衣和亵裤也脏了,必须脱下来,再穿上他的锦袍、披风。他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不过以他堂堂王爷之尊,愿意将披风和外袍给她穿,已算怜香惜玉。
  他只着锦缎单袍,坐在篝火前烤火。
  萧婠婠迅速将脏污的衣服洗干净,晾在篝火边烘干。
  “奴婢不冷,王爷披上披风吧。”说着,她解下披风。
  “不必。”楚敬欢瞥她一眼,她娇小的身躯裹在宽大的棉袍和披风中,有点滑稽。
  想象着自己的衣袍裹着她莹白的身躯,他不由得地心神一荡。
  一时之间,二人无语。
  山野间很寂静,只有寒风的呼呼声。
  冬日天黑得很快,想来要在山野间过夜了。
  楚敬欢望望天色,道:“荒山野岭的,没有过夜之处,今夜只有将就一下。”
  萧婠婠点点头。
  每隔半个时辰,他便练武以御寒。
  她惊叹于他高强的武艺,力道刚猛,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那锋利的宝刀被他耍得虎虎生风,无数落叶被刀风卷起,漫天飞舞。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怔忪忘我。
  燕王的武艺,与凌立相比较,自然是胜出一筹。
  夜已深,她换上烘干的衣袍,靠着树头睡着了。
  楚敬欢也昏昏欲睡,被寒风一吹,陡然惊醒。
  篝火快熄灭了,他添了几根柴火,火势慢慢旺起来。
  转过头,他看着她,她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睡得不安稳。他拂开她凌乱的鬓发,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小脸。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身,冰凉冰凉的,如此下去,必定感染风寒。
  于是,他将她抱在怀中,以披风裹着她,密不透风。
  她沉睡的样子,艳媚,魅惑,仿佛有一种诱人的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的长睫卷翘欲飞,她的唇瓣柔软如花,她的幽香撩人心怀。
  萧婠婠在他怀中蹭了蹭,似乎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双臂环着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肩窝,好像睡得很沉、很舒适。
  她的鼻息洒在他的颈间,若有若无,他觉得有些痒。
  柔嫩的唇近在眼前,可以为所欲为。
  念头一起,血脉疾行。
  楚敬欢俯唇,微抬她的下颌,轻轻碰触她的唇。
  意料之中的柔软,意料之外的悸动。
  本想离开,却眷恋不舍。
  他继续这个吻,因为他是燕王,吻一个宫廷女官,不可以么?
  含着她的唇瓣,吮*吸,慢慢逗弄。
  柔软,湿润,清甜,甘香,这是属于她的味道。
  她仍然沉浸于睡梦中,毫无反应。
  接着,他轻吻她的鼻尖,眉心,眸心,双腮,极轻极慢,留恋不舍似的。
  最后,回到双唇,他温柔有力地吻着,不断地索求着她的甜美。
  血脉贲张,心火早已燎原。
  可是,楚敬欢只能让那熊熊的火焰慢慢熄灭。
  睡梦中,萧婠婠梦到自己置身冰窖,寒气逼人,冻得骨头酸痛。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股暖流,温暖了手足,她好像看见了一团火光,摸到了发烫的软枕,紧紧地抱着……四肢开始暖和,她舒服地堕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痒痒的,徐徐清风一般地吹拂着。
  春暖花开,桃花灿烂,她遍体舒坦,依稀是自己为燕王解毒的光景。
  是的,她要将燕王体内的毒吸出来,要用力地吸。
  楚敬欢一震,瞬间僵化。她回应他的吻?她醒了?可是,她双目紧闭,仍然沉在睡梦中。
  她很生涩,不让他喘气,他一笑,反客为主,吮着她的唇。
  唇齿痴缠,可是,今夜只能仅限于此。
  睁开眼睛,萧婠婠发现自己被燕王抱在怀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楚敬欢淡定地放开她,站起身舒展筋骨。
  她深深垂首,双腮染了霞光似的,红得娇艳。
  怎么会这样?
  啃面饼的时候,她琢磨着昨夜的梦……她好像梦到自己再次为他吸毒,却又不尽然……梦的后半截,她想不起来了。
  怪不得不觉得冷,原来是睡在他的怀里。奇怪的是,他竟然会抱着自己。
  吃饱之后,楚敬欢道:“今日往东走。”
  她问:“要去东郊么?”
  “婥儿应该不会南下。”
  “东郊……”萧婠婠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公主曾说过,公主与林公子就是在‘杏花春’相遇、定情的。王爷,公主会不会在‘杏花春’?”
  “有可能。”
  二人飞马赶往东郊“杏花春”。
  京卫搜过东郊,“杏花春”自然也搜了,却搜得不仔细,楚君婥又故意藏匿,自然找不到她。
  果不其然,慕雅公主藏身于“杏花春”的雅房。楚敬欢一见她就训斥道:“婥儿,你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陛下差点儿将皇宫和京城翻过来。”
  “皇叔,我又没有去哪里,只是在‘杏花春’散散心嘛。”楚君婥不屑地顶嘴。
  “散心!”楚敬欢大怒,“若是散心,为何偷偷跑出宫?为何不说一声?”
  “王爷息怒。”萧婠婠赶忙道,向公主使眼色,“公主许是忘了告诉宫女。”
  楚敬欢怒哼,拂袖坐下。
  楚君婥撅着唇,气呼呼道:“皇叔,我没有错,是皇兄错。君无戏言嘛,皇兄已经为我和林大哥赐婚,却暗中命礼部不定婚期,皇兄根本不愿让我嫁给林大哥。”
  他饮了一口茶,问:“你怎知你皇兄不愿?”
  她气得手舞足蹈,激动得唾沫横飞,“那日我去景仁宫,无意中听见贵妃娘娘对宫女说,皇兄根本不会让我嫁给林大哥。因为,林氏党羽众多,权势大,我再嫁入林家,林氏的权势就更大了。若林氏联手杨氏、上官氏、夏侯氏,就足以威胁皇室。皇兄不会做不利于帝位、不利于自己的事。”
  萧婠婠看着燕王,期待他的反应。
  楚敬欢好似不生气了,悠闲地饮茶,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楚君婥拉着他的衣袖,恳切地求道:“皇叔,我真的很喜欢林大哥,此生此世,非林大哥不嫁。我知道,皇叔的话,皇兄会听的,皇叔帮帮我,好不好?”
  “你与林天宇的婚事,牵涉颇广,皇叔的话,你皇兄不会听。”楚敬欢一口拒绝。
  “皇兄多多少少会听皇叔的话,皇叔,婥儿求求你了,帮帮婥儿吧……”她哀戚地求着。
  “婥儿,不许胡闹!”他低叱,状似随意地看一眼萧婠婠。
  萧婠婠明白他的意思,拉住公主,“公主,陛下一向敬重嘉元皇后,或者可以去求她成全。”
  楚君婥双眸一亮,“对对对,我去求皇嫂。”
  回宫当晚,楚君婥就跑到慈宁宫去求嘉元皇后,当然,她硬拉着萧婠婠一起去。
  萧婠婠知道,林舒瑶不好应承公主的请求。
  因为,林舒瑶心中清楚,陛下忌惮林氏的权势,不会任凭林家的权势如日中天。
  再者,此生此世,她唯一爱的人就是陛下,她也不愿陛下的帝位与权柄受到任何威胁,更不愿陛下与娘家有任何冲突与矛盾。
  楚君婥苦苦哀求,使尽各种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把鼻涕一把泪,决意打动嘉元皇后。
  林舒瑶被她磨得了一个时辰,最终松口,说可以帮公主说几句话。
  闻言,楚君婥蹦蹦跳跳地回殿了。
  “此次找回公主,多亏了你。”林舒瑶坐在绣墩上,宫娥将她发髻上的金钗珠簪卸下来。
  “此乃奴婢本份。”萧婠婠淡淡道。
  “你面色不大好,这两日在宫外寻找公主,是否累着了?”
  “没什么,今晚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林舒瑶挥手,宫娥退出寝殿,她拉着萧婠婠的手坐在床榻上,缓缓道:“哀家也希望天宇与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咳,世难两全,想说服陛下应允这桩姻缘,难于上青天。凌尚宫,你可有法子?”
  萧婠婠道:“奴婢没有想过这事,奴婢想想,尽力为娘娘分忧。”
  林舒瑶点点头,“好,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萧婠婠告退,回六尚局就寝。
  次日午时,她正用膳,慕雅公主风风火火地闯进她的房间,大声嚷嚷。
  她立即起身行礼,却被楚君婥一把拉起来,“凌尚宫,皇嫂说你有法子让皇兄应允我与林大哥的婚事?”
  “小声点,公主想让六尚局的人都知道么?”
  “哦,是是是,小声点。”楚君婥兴奋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
  “公主,稍安勿躁。”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快说嘛。”楚君婥急得跺脚。
  萧婠婠安抚道:“公主听奴婢慢慢说。”
  她让楚君婥坐下来,斟酌道;“公主,奴婢保证,一定让陛下应允这桩婚事,不过公主不要过问奴婢用的是什么法子。此事就让嘉元皇后与奴婢来办,公主不要过问,可好?”
  楚君婥咬唇沉思,半晌才颔首。
  萧婠婠继续道:“还有一点,公主切莫着急,因为此事急不得。只要公主能够嫁给林公子,等个一年半载也无妨,是不是?”
  “要一年半载?”楚君婥惊道。
  “这是最坏的情况,也许三四月就可说服陛下,总之,公主信奴婢一回,不要过问,耐心等待,可好?”
  楚君婥蹙眉,挑眉,最终展眉。
  对王司记、楚司言小惩大诫以后,尚宫局的人不敢再懒惰散漫,循规蹈矩,恪尽职守。
  这招杀鸡儆猴,威慑众人,还真管用。
  当然,她们对萧婠婠的不服,不是消失了,而是转到背地里,搞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尚仪局、尚寝局的司级女官鲜有才能出众者,她向中宫推荐尚仪、尚寝人选,都挑不出人。
  尽管如此,还是要推荐。
  数日后,中宫传旨,她去了一趟坤宁宫。
  越一日,杨晚岚亲临六尚局,坐于大殿的尚宫首座,接受众女官的跪拜。
  “半月前,凌尚宫协助皇叔寻回公主,也算功劳一件。”杨晚岚缓缓笑道,“这证明,凌尚宫才干出众,足以掌领六尚局。”
  “是,娘娘。”众女官道。
  “凌尚宫是大楚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尚宫,你们当中有几位资历比她老、才干与她相当的司级女官,也可担任尚宫,不过本宫为何选凌尚宫呢?”杨晚岚望着众人,笑得端庄。
  众人不语,期待着下文。
  杨晚岚道:“原因有三:其一,凌尚宫不仅才干出众,而且聪慧机智,尤其是应变力,可谓临危不乱,处之泰然。其二,尚宫人选,本有三人,决定人选之前,本宫问过皇嫂、陛下和各宫娘娘,凌尚宫所得好评最多,人缘最佳,此乃尚宫一职必须的。因为六尚局要服侍后宫,需左右权衡,谨慎应对,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其三,凌尚宫心胸宽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本宫相信她能够掌领六尚局,为本宫分忧,尽职尽责地服侍各宫娘娘。本宫也希望诸位以凌尚宫为尊,守望相助,忠心侍主,心无二致。”
  “是,娘娘。”众人答道。“还有一事要宣布。”杨晚岚柔声道,“数日来,本宫一直在甄选尚仪、尚寝的人选,今日总算决定了。”
  众女官眼睛一亮,群情激动,尤其是尚仪局、尚寝局的司级女官,万分期待。
  杨晚岚轻笑,“凌尚宫推荐六人,本宫反复甄选,觉得尚仪局、尚寝局的司级女官有待磨练,便让凌尚宫推荐另外四局的司级女官。凌尚宫向本宫推荐四人,本宫觉得王司记和楚司言才干出众,服侍内宫已有十余年,熟悉各局事务和各宫娘娘的情况,凌尚宫对她们二人也颇为赞赏,本宫决定,晋王司记为尚仪,晋楚司言为尚寝。”
  王司记和楚司言惊诧不已,好像没听明白皇后的话。
  有人欢喜有人忧,尚仪局和尚寝局的司级女官颓丧不已。
  经过身旁人的提醒,王司记和楚司言才从震惊中醒来,下跪谢恩。
  “起吧,本宫希望你们二人尽快熟悉二局内务,统领好二局,协助凌尚宫管好六尚局,尽职尽责,服侍好各宫娘娘。”杨晚岚温婉地教导。
  “是,奴婢不会辜负娘娘和凌尚宫的期望。”二人异口同声道。
  “此次本宫从六局选拔尚仪和尚寝,是希望六尚局不要墨守陈规,善用才干出众者,莫埋没人才。尚仪局和尚寝局的司级女官或有不服,本宫希望你们听从王尚仪、楚尚寝和凌尚宫的命令,不许心怀怨怼,伺机报复,如有违者,惩处从严。”杨晚岚重声道。
  “是,娘娘。”众人应道。
  “是金子总会发光,只要勤勉肯学,恪尽职守,凌尚宫看得到,本宫也看得到。本宫希望诸位尽心尽力服侍内宫,同心同德,知道吗?”
  “是,娘娘。”
  再训诫几句,杨晚岚在六尚局女官的恭送下离去。
  这日午后,王尚仪和楚尚寝来到萧婠婠的厢房,致谢之外,承认先前所犯的错,求她原谅。
  萧婠婠没说什么,只让她们尽快熟悉尚仪局和尚寝局,打理好二局。
  第二日早上,六尚局所有女官齐聚大殿,萧婠婠将尚仪局和尚寝局主官的信物交予她们。
  午后,吴公公传话,让她去一趟乾清宫。
  来到乾清宫的西暖阁,她看见陛下歪在软榻上,微闭着眼,似在假寐。
  这样的他,散发出一种慵懒而矜贵的气息,她从未见过,心潮澎湃。
  可是,她不能再被他所惑,不能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儿女私情,必须灭情绝爱。
  萧婠婠屈身叩拜,轻声道:“奴婢参见陛下。”
  片刻后,楚连珏才摆手让她起身。
  “听闻皇叔在南郊遇到黑衣刺客,后有神秘人暗中相助,杀光所有黑衣刺客,救皇叔与你一命。”他支起身子,懒懒问道。
  “是的,陛下。”她讶异,这事已过了半月,陛下为什么今日才问起。
  “你可看见那神秘人?”
  “奴婢也觉得奇怪,寻了一圈,却看不到人。”她淡声答道。
  “你还看见什么?”楚连珏盯住她,褐眸清亮灼人。
  即使低着头,她也感觉得到他迫人的目光,谨慎道:“王爷中了飞镖,倒在地上,那些黑衣人欲杀王爷,却在此时,黑衣人接二连三倒地身亡,奴婢没看清那神秘人是如何杀人的,后来王爷说那神秘人的绝技是‘冰魂神针’,杀人于无形。”
  他再次问道:“当真没看见?”
  萧婠婠低垂着螓首,“奴婢不敢欺瞒。”
  **陛下怀疑了吗?婠婠肿么隐瞒下去?
  23孽种陛下为什么关心这件事?难道陛下也想知道那神秘人是谁?
  “谅你也不敢。”楚连珏站起身,望向窗外的绵密风雪,“最近瑶儿忧思郁结,你多陪陪她,劝劝她。”
  “是,奴婢尽力劝娘娘宽心。”她稍稍抬眸,看见他的侧颜平静如冰。
  “从今往后,瑶儿的身子由宋之轩调理。据宋之轩说,他不止为你母亲诊病过,还几乎谈婚论嫁。”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婠婠一愣,谈婚论嫁妯?
  哦,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不是凌玉染和宋之轩谈婚论嫁,而是凌玉染的妹妹凌玉颜。
  她回道:“回陛下,家母曾与宋大人的母亲提过婚事,不过不是奴婢,而是奴婢的妹妹。当时奴婢不在家中,对此事不太清楚。”
  有关凌玉染这个人的事,以及凌家的事,进宫前她已经一清二楚仰。
  凌夫人为次女凌玉颜找夫君之时,凌玉染在杭州白云庵斋戒。
  楚连珏忽然转身,盯着她,“哦?不是你?”
  “不是奴婢。”她沉静道。
  “你与宋之轩的事,朕没兴致知道,不过你记住,若你泄露半点风声,凌宋两家,诛九族。”他森厉道。
  “奴婢谨记,奴婢明白。”
  他挥挥手,她退出西暖阁。
  自敬妃搬回永寿宫,陛下只召林舒雅侍寝,偶尔去一趟坤宁宫,一个月中有半月留宿慈宁宫。
  如此看来,他决意让林氏姐妹同时怀上皇嗣。
  宣武三年,二月。
  永寿宫传出喜讯,敬妃怀上皇嗣,不负皇恩。
  楚连珏开心激动,林家人自然也高兴。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喜气洋洋,比过年还喜庆。
  母凭子贵,敬妃林氏晋为皇贵妃,赏赐无数。
  太医院院判宋之轩和关太医为皇贵妃安胎,楚连珏再三叮嘱他们,不许胎儿有任何闪失,否则人头落地。
  萧婠婠知道,真正让他开心的是,嘉元皇后也怀上龙种,与皇贵妃怀孕的时间只差半月。
  永寿宫热闹喧嚣,人来人往,慈宁宫却紧闭宫门,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诏书下,嘉元皇后身染恶疾,只恐传染他人,故而闭宫静养,禁止宫人出入慈宁宫,只许宋之轩与凌玉染持腰牌出入。
  宫人窃窃私语,关于嘉元皇后身染恶疾的流言传得满天飞,却无人敢靠近慈宁宫。
  两日后,楚连珏再下诏,若发现有人议论嘉元皇后,轻者逐出皇宫,重者杖毙。
  萧婠婠时常出入慈宁宫,六尚局众女官不时向她打听嘉元皇后究竟身染何种恶疾、会不会传染他人,每每如此,她便训斥她们,要她们多做事、少说话。
  近来嘉元皇后的妊娠反应很大,总是呕吐,消瘦不少,面色苍白得很。
  这日晚上,萧婠婠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清水汤面呈。
  林舒瑶慢慢吃着,比往日多吃了一些。
  “娘娘吃了一半呢,凌尚宫,你手艺真好。”余楚楚欣喜道。
  “哀家饿了,不过凌尚宫这碗汤面确实好吃,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林舒瑶含笑赞道。
  “娘娘不嫌弃就好。”萧婠婠笑道。
  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三人回首望去,见是陛下,萧婠婠和余楚楚立即行礼。
  楚连珏的目光落在汤面上,面色一沉,“这是什么?”
  林舒瑶笑道:“凌尚宫为哀家做的汤面,很好吃。”
  “瑶儿怎能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楚连珏火冒三丈,端起汤面,“几片菜叶子,一个鸡蛋,几个香菇,这是能吃的膳食吗?”
  “奴婢知罪,奴婢……”萧婠婠立即下跪。
  “哀家就喜欢吃。”林舒瑶豁然站起身,夺过汤面,“哀家不想看到男人,你走!”
  闻言,楚连珏气得拧眉,胸口剧烈地起伏。
  余楚楚赶紧扶着嘉元皇后,“陛下息怒,娘娘息怒。娘娘当心点儿,宋大人说了,头三月需谨慎,莫动怒,否则……”
  “宋之轩真这么说?”楚连珏紧张地问。
  “是,陛下,宋大人说怀孕的人容易动怒,头三月千万不能动怒,否则便有滑胎的危险。”
  楚连珏走过来拥住嘉元皇后,想赔不是,却碍于萧婠婠和余楚楚在场而拉不下脸面。
  他附在嘉元皇后耳畔低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下不为例,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吃这乱七八糟的汤面了。”
  余楚楚道:“陛下,这些日子娘娘吃什么都吐,食欲欠佳,再不吃点儿,腹中孩儿该饿着了。凌尚宫做了这碗汤面,娘娘吃了一半呢,是喜事呢。”
  楚连珏扶着嘉元皇后坐下,对萧婠婠道:“起来吧,以后瑶儿想吃什么,你就做给瑶儿吃,不过务必谨慎,问过宋院判后才能做。”
  萧婠婠应道:“是,陛下。”
  楚连珏哄着嘉元皇后吃面,她说吃不下了,他便喂她吃,温柔得不像皇帝。
  萧婠婠和余楚楚在一旁看着这对状似寻常人家的夫妻,互相挑眉示意。
  心中微微的痛,但比起去年,已经好多了。
  为了父亲,为了萧氏,她割舍了儿女私情,慢慢地放下那段短暂的恋情。
  一碗汤面吃得干干净净,林舒瑶命余楚楚收拾,稍后沏一杯茶来。
  萧婠婠本想告退,却见嘉元皇后眼神示意,留下来了。
  “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林舒瑶温柔道。
  “何事?”楚连珏握着她的手。
  “你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我也希望公主和天宇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陛下已赐婚,何不尽早成全他们?”
  “既然赐婚,自然会让他们成婚,只是婥儿还小,还是小孩心性,整日知道玩,过一两年再让他们成婚。”
  “这半年来,你不觉得婥儿长大了吗?婥儿以前是骄纵顽劣了点,不过这半年一直乖乖地待在宫里;再者,女大不中留,就让天宇管教她也罢。”
  楚连珏轻拍她的肩,“我明白你的意思,改日再说这事,好么?”
  林舒瑶猛地拂开他的手,“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公主嫁入林家,你赐婚,只是缓兵之计。”
  楚连珏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惊了一下,安抚着她,“莫生气,莫生气……”她怒道:“既然你这么忌惮林家,那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我生下孩子?你不担心我父亲以你我的孩子逼你禅位吗?”
  他不语,褐眸薄寒。
  她越说越气,“你担心公主嫁入林家,林家的权势会更大,既是如此,你直接对天宇说,若要迎娶公主,必须辞去上直卫指挥使的武职,终生享有皇家俸禄,却不能入朝为官。”
  楚连珏半拥着她,低声安慰,“瑶儿,莫动气,小心孩儿。”
  萧婠婠大惊,感觉嘉元皇后真的气到了。
  “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林舒瑶激动地推开他,站起身,“你是皇帝,生杀予夺,谁也不能违逆你的旨意,公主与天宇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断送在你的手中。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你怀胎十月生下孽种?”
  “孽种?”他面色剧变。
  “不是孽种是什么?”她大声嚷道,“我是你的皇嫂,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娘娘息怒。”萧婠婠扶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
  “你我的孩儿不是孽种,你原本就是我的妻,是先帝抢走你!”楚连珏疾言厉色地低吼。
  “陛下息怒,娘娘胎像不稳,不能动气,陛下也不想有任何闪失,是不是?”萧婠婠劝道。
  楚连珏拂袖坐下,背对着她们。
  萧婠婠看见他的肩背些微的起伏,他的确气得不轻。
  她劝道:“娘娘,腹中孩儿是你与陛下痴心守候、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见证,不是孽种……假若先帝知道当年陛下与娘娘定情在先,也许就不会册封娘娘了。奴婢大胆猜测,先帝册封娘娘也是逼不得已,假若先帝泉下有知,也乐意见到陛下照顾娘娘下半生,是不是?”
  他们默默听着,仍然怄气。
  她又劝道:“陛下与娘娘好好说,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
  林舒瑶坚决道:“他不让公主嫁入林家,我便不会生下孩子。”
  “娘娘……”萧婠婠惊道。
  她只是让嘉元皇后以腹中孩儿逼陛下尽快择定婚期,却没想到嘉元皇后说得这么绝,决意促成公主和林天宇的婚事。也许,怀孕的人还真是容易动怒。
  片刻之后,楚连珏背对着他们道:“明日我就让礼部择定日子,满意了吧。”
  林舒瑶的面色缓下来,“越快越好。”
  萧婠婠道:“娘娘乏了吧,早些就寝吧。陛下要歇在这里的吧,奴婢让宫女进来升帐。”
  楚连珏的声音略显僵硬,“速速升帐。”
  慕雅公主与林天宇大婚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三,说是三月、四月没有吉日。
  听闻消息,楚君婥兴奋地蹦起来,跑到六尚局,叫嚷着奔进萧婠婠的厢房。
  婚期一定,六尚局就要开始忙着准备慕雅公主的嫁妆。
  过了两日,楚连珏传召萧婠婠。
  刘喜退出御书房,殿中只剩下二人。
  楚连珏慵懒地靠着御座椅背,“凌玉染,你果然聪慧。”
  “陛下谬赞。”她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心中忐忑,“陛下有何吩咐?”
  “过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样的陛下,令人难以捉摸,她忐忑地走过去,止步于御案前。
  楚连珏指着御座右侧,“站在这里。”
  犹豫须臾,她走过去,站在他手臂可及的地方。
  他扣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你做过什么,莫以为朕不知。”
  萧婠婠深深垂首,道:“奴婢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婥儿非林天宇不嫁,一定去求瑶儿,瑶儿无招,就问你有何法子,你就教瑶儿以腹中孩儿威胁朕应允这桩婚事。”楚连珏轻松道来,似乎并不生气。
  “陛下高估奴婢了,奴婢哪有这般才智。”
  “别人能否想到,朕不知晓,你——”他以另一只手指着她,“你一定想得到。”
  “陛下如此断定,奴婢无话可说。”
  “瑶儿信任你,就连朕都比不上。”他嗬嗬冷笑,“她不知,朕很伤心。”
  “奴婢斗胆,因为陛下毕竟是皇帝,高高在上,生杀予夺。”萧婠婠缓缓道,伤心于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嘉元皇后,“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你不怕朕?”他注视着她低垂的脸。
  “怕,当然怕。”她违心道。
  她不怕他,只怕不能为父亲与家人复仇,不能查出萧氏灭族的真相。
  她对他,不知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又或者爱恨交织。只是,眼下还不能杀死这个诛萧氏九族的皇帝,因为,她还要接近他,赢得他的信任之后,借机查出诬陷父亲通*敌*卖*国的奸臣,为父亲洗脱冤屈。
  楚连珏松开她的手,道:“既然婥儿和瑶儿这般信任你,想必你当真有急才。你的才智逼得朕让婥儿嫁给林天宇,那你应该也能够为朕解惑。”
  萧婠婠故作惶恐道:“奴婢愚钝,奴婢……”
  “你不蠢,你聪明得很。”他陡然直起身子,褐眸微眯,目光凌厉,“婥儿下嫁,朕的确担心林氏权势更大,你可有法子?”
  “朝堂政事,涉及家国,奴婢乃女流之辈,不敢妄议。”她诚惶诚恐道。
  “朕的皇嗣,你胆敢大做文章,真假换影,林氏区区小事,你有何不敢?”楚连珏讥讽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娘娘宽心一些、开心一些,家国社稷,朝堂政事,奴婢愚钝,想不到什么法子。”
  他冷道:“朕让你说,你就说!”
  她唯唯诺诺道:“奴婢真的愚钝,想不到……”
  他太过精明,她不能表露出更多的锋芒,因为,锋芒毕露者,死得最快。
  楚连珏又靠着御座椅背,闲散道:“那你就慢慢想,想出可行的法子才能回去,夜里可歇在朕的寝殿。”
  萧婠婠惊诧,此言何意?想不出法子,就不能走?他是威胁自己,还是当真会这么做?
  如此看来,他有意刁难。
  沉思片刻,她开口道:“陛下,奴婢有一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说!”楚连珏道。“奴婢斗胆,就像娘娘所说的,陛下可对林公子明言,若要迎娶公主,便不能入朝为官。”
  “不可,如此一来,林文钧和其他朝臣会以为朕不再信任他们,忌惮他们。这帮老臣老奸巨猾,会联手对付朕,于朝政上处处掣肘。”一双褐眸微微眯起。
  的确如此,这样做太明显,那帮老臣会认为皇帝开始对付他们,削弱他们的权势。假若四大世家煽动其他朝臣,陛下的帝位便岌岌可危。
  萧婠婠想了片刻,又道:“皇贵妃娘娘诞下麟儿,无论皇子还是皇女,陛下可封林公子为太傅,让他教习皇子弓马骑射。林公子乃娘娘手足,晋升太傅合情合理,又可削弱林家在京卫的势力。”
  “还有其他法子吗?”楚连珏沉声问道。
  “奴婢愚钝。”
  他坐直身子,陡然伸臂,将她扯在怀中。
  萧婠婠不防这突然的袭击,心咚咚地跳动,惊魂不定,也不敢用力挣扎。
  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多么希望能够在他的怀中多待片刻,多么希望被他呵护在怀……
  这只是痴人做梦。
  他搂抱着她,抬起她尖俏的下颌。
  “陛下,奴婢身份卑微……”她别开脸,竭力冷静,暗自思忖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你是六尚局的女官,也是朕的女人,你怕什么?”楚连珏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发红的腮。
  **陛下想做什么?吃了她吗?阿妩新文霸气来袭,《暴君的勾心王妃》,穿越女强,有兴趣的亲自请移架。
  24你逃不掉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她缩着脖子,声如蚊子,“奴婢九死一生……不敢再有过非份之想……”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
  她不晓得他到底有何意图,脑中交织着两个念头:其一是趁此良机诱他,其二是拒绝他。
  他迫视着她,“现在,朕许你想。”
  萧婠婠稍稍抬起眸光,触及他冷冽的褐眸,立即垂眸,“娘娘信任奴婢,奴婢不能辜负娘娘的爱护与器重,也不愿娘娘伤心。奴婢只是卑微的宫人,只愿终生服侍娘娘,别无他想。妯”
  他的心中只有嘉元皇后,即使她趁机诱他,即使他宠幸了自己,也无法得到他的真心、真情。再者,他的目光这般冷,他的神色这般沉,她看明白了,他只是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否借嘉元皇后的宠信与器重接近他。
  楚连珏松开她,她立即站起身,后退三步。
  一提到嘉元皇后,他便松手,嘉元皇后是他的死肋仰。
  “奴婢告退。”萧婠婠福身,心痛如绞。
  他目视她离去,褐眸紧眯。
  这个淡定沉着的女子当真与众不同,不要皇恩宠幸,不要荣华富贵,冷静得不似普通的女子。
  他试探不出她的内心,也猜不到她究竟有何企图。
  方才她所说的法子,正是他所想的。
  她的才智,当真不让须眉。
  嘉元皇后胃口欠佳,吃不下油腻的膳食,这日忽然说想吃水晶饺,尤其是待字闺中时常常吃的那家“望江酒楼”的水晶饺最好吃,她很想吃。于是,萧婠婠便出宫去买。
  刚刚走进酒楼,就有一个面熟的青衣男子走过来,以眼神示意她,她便跟他来到楼上雅间。
  雅间确实雅,桌椅摆设全为檀木所制,有一股淡淡的香。
  楚敬欢坐在桌前饮茶,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
  萧婠婠正要行礼,他摆手制止她,命她坐在身旁。
  他问她为何出宫,她说为嘉元皇后买水晶饺。
  “嘉元皇后身染恶疾,是何恶疾?”楚敬欢问道,嗓音低沉。
  “王爷怎会猜不到?”她反问。
  “双喜临门?”他冷哼,“有趣。”
  “王爷想怎么做?”她一直在想,燕王打探宫闱秘辛,必定有所图谋。
  “这不是你该问的。”他的声音冷了三分。
  “是,奴婢僭越了。”
  楚敬欢自斟自饮,神色闲淡,“接下来,本王便看一场好戏。”
  萧婠婠默然以对。
  这场好戏,她也参与了,不知能否顺利?不知会不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燕王这么说,可见他会按兵不动,不会以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私情为题而有所图谋。
  他又问道:“听闻陛下传召你去御书房,陛下问你什么?”
  她回道:“陛下问奴婢是否看见那个暗中相助王爷的神秘人,奴婢说没有看见。”
  “还问什么?”
  “仅此而已。”
  “陛下想宠幸你,你为何不愿?”
  “没……陛下没有宠幸奴婢……”她惊了,他竟然知道御书房内发生的事。
  “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楚敬欢冷冷一笑,“为何不愿?”
  “奴婢胸无大志,晋封尚宫,有嘉元皇后的信任与器重,已经知足,不会再有非份之想。”萧婠婠竭力淡定,“再者,奴婢为王爷办事,便是王爷的人。”
  他站在她身后,双掌按在她细瘦的肩上,“后宫每个女子,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有了宠幸你的心思,你倒好,甘为奴婢,拒绝恩宠。”
  她道:“因为,奴婢看透了。后宫的妃嫔日夜等着陛下的驾临,着实可怜。失宠的,想着如何邀宠,得宠的,想着如何固宠,还要提防明枪暗箭、刀光剑影。深宫如渊,步步惊心,在奴婢看来,荣宠风光不如女官自由自在,奴婢只想安分守己地活着,无性命之忧,别无他求。”
  这番话,也算是她的心声。
  当然,有朝一日,她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因为,她要查明真相!
  只是,她还没准备好去侍奉那个诛杀萧氏一族的皇帝。
  楚敬欢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雪颈,“无论你是何想法,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女人,记住了吗?”
  话落,他的掌心握着她的咽喉,慢慢用力,慢慢用力……
  气息有些滞涩,但并不怎么难受。萧婠婠骇然,心跳加快,“奴婢谨记在心。”
  买了水晶饺,从“望江酒楼”出来,萧婠婠返回皇宫。
  行至一条行人较为稀少的街,突然,四个黑衣大汉出现在面前。
  她步步后退,他们不由分说地捂住她的嘴。
  不多时,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惊讶地发现,床前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萧婠婠费力地爬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将我掳到这里?”
  一个女子咯咯娇笑,“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她想爬下床,却发觉四肢乏力,脑额也有点晕。
  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们给她下药了?
  “你中了迷香‘佳人醉’,四肢乏力,筋骨松软,无力反抗的。”
  “动手。”
  她们窃笑着,如狼似虎地拥上来,将她拽下床,扒光她的衫裙。
  萧婠婠惊叫着,可是越叫越没力,喘息越困难。
  算了,还是保存一点力气吧,待迷香的药力过了再做打算。
  这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神态妖娆,与良家女子大为迥异,应该是秦楼楚馆的烟花女子。
  难道这是青楼?
  她越想越惊骇,开始想逃脱的法子。
  她们为她穿上一袭清雅的衫裙,浅绿春衫,墨绿长裙,裙上绣有大片的荷叶,裙面罩着一层纯白薄纱,显得飘逸灵动,与她们的衫裙很不一样。接着,她们为她匀妆梳发。
  淡淡匀妆,浅浅黛眉,嫩嫩唇瓣。
  一钩碧玉簪斜插发髻,浅绿珠翠点缀青丝,清新自然。
  装扮好以后,她们扶着她出房,来到一间雅房。
  接客?
  萧婠婠骇然一跳,完了,为什么迷香的药力还没散?
  她们推她进房,立即关门。
  双股发软,她趔趄一下,连忙扶着门扇才站稳。
  “美人,当心点儿。”一个公子扶着她,嗓音清脆,“美人娇弱,如风中弱柳,又如飘絮。”“公主?”萧婠婠认出来了,这娇小的公子便是慕雅公主。
  楚君婥拍拍她的手,贼贼地笑,低声道:“今日你要为本公主办一件事,不许拒绝。”
  知道是公主搞鬼,她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楚君婥瞟了一眼坐在桌前的男子,“我四哥刚刚回京,你和我陪他饮酒,晚些时候回宫。”
  “六尚局还有重要的事,奴婢必须尽快回宫。”
  “本公主的事更重要,放心,万事有本公主担待。”
  楚君婥拉着她坐在那男子身旁,笑眯眯道:“这是我四哥,四哥,这是凌玉染。”
  萧婠婠忽然想起,公主的四哥,不就是凤王楚连沣?
  传闻凤王风流多情,时常出没于金陵的秦楼楚馆,惹得城中多名花魁为这个玉树临风的凤王神魂颠倒、争风吃醋。
  大约两年多前,凤王突然消失于金陵,有人说他云游四海去了,有人说他为情所伤,也有人说他去护国寺当和尚了。众说纷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拜见王爷。”萧婠婠持礼道。
  “无须多礼。”楚连沣的声音很冷。
  “四哥。”楚君婥向他猛使眼色。
  而凤王毫无反应,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眼色,自斟自饮。
  楚君婥附在萧婠婠耳畔低声道:“四哥难展欢颜,我难得出宫一趟,要去找林大哥,四哥就交给你了,你好好服侍四哥,倘若四哥有何不妥,我唯你是问。”
  萧婠婠为难道:“奴婢不能……”
  楚君婥站起身,不理会她,“四哥,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这姑娘就交给你了。”
  话落,她迅速离开,萧婠婠想叫她都来不及。
  这下该怎么办?嘉元皇后还在等水晶饺呢。
  她以眼角余光打量着凤王,凤王有一张俊美玉朗的脸,有一双桃花般的眸,还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唇,与陛下却不太像。相比之下,凤王更为俊俏三分。
  “王爷,奴婢有要事在身,假若王爷想找个姑娘一起饮酒,奴婢去找一个姑娘来,可好?”萧婠婠提议道。
  “为本王弹一支曲子。”“嘭”的一声,楚连沣重重搁下酒杯。
  “奴婢不会。”她略略低眸,“王爷想听曲子,奴婢去唤一个会抚琴的姑娘来。”
  “为本王唱一支曲儿。”
  “奴婢不会。”
  “为本王跳一支舞。”
  “奴婢不会。”
  “那你会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会。”
  楚连沣扣住她的手腕,盯着她,流光溢彩的黑眸紧紧眯起,“什么都不会,你如何服侍本王?”
  闻到他口中的酒气,萧婠婠极力忍着,淡淡道:“奴婢还有要事,该回去了。”
  他的黑眸流露出丝丝怒气,“本王允许你走了吗?本王花了银子,你胆敢走?”
  她愣了一下,道:“奴婢不是烟花女子,奴婢是六尚局女官。”
  黑眸微睁,他斜勾唇角,冷笑一记,“六尚局女官?凌玉染?”
  萧婠婠站起身,缓缓道:“奴婢是尚宫,六尚局还有要事,奴婢告辞。”
  见他没有回应,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扣住。
  楚连沣扣住她,不让她走。
  “六尚局居然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尚宫,难得,有趣。”他呵呵笑起来。
  “奴婢真的要回宫了。”萧婠婠求道。
  他使力一拽,将她拽到怀中,紧紧抱住。
  她大惊失色,挣扎着,却挣不脱,只得道:“王爷,奴婢是尚宫,身份卑微,但也是后宫的人,这于礼不合。”
  楚连沣漫不经心地说道:“本王最喜欢做一些于礼不合之事。”
  挣扎无果,萧婠婠索性不再动了,思忖着逃脱的法子。
  他修长的手指流连于她的雪腮,“婥儿果然了解本王的喜好,春衫绿裙,淡淡匀妆,秀美明雅,尤其是这双妖冶艳媚的红眸,最奇特,最勾魂夺魄,最能打动本王的心。”
  她全身绷紧,闪避着他的触摸,却避无可避。
  楚连沣笑得邪气,“你也算是皇兄的女人,不过,今夜落在本王的手中,你逃不掉。”
  这太可怕了。
  陛下冷酷,燕王狠悍,凤王邪气,为什么楚氏男子都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萧婠婠惊得差点儿说不出话,“王爷想……”
  “今夜你会成为本王的女人,明日本王向皇兄要了你。”他云淡风轻地说着。
  “王爷,奴婢已经是陛下的人。”她暗自咬牙,如今唯有撒谎才能令他知难而退。
  “哦?”楚连沣纵声冷笑,“本王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聪明?”
  她不解,默然以对。
  他讥讽道:“你想让本王知难而退,可你不知,皇兄不会碰任何一个卑微的宫婢。”
  她嘴硬道:“凡事都有例外。”
  桃花般的黑眸轻轻一眨,“既然皇兄宠幸了你,便会给你一个名份,你怎会还在六尚局?”
  萧婠婠不得不佩服他的推断,“奴婢不喜后宫争宠,不愿涉入其中,便婉拒了陛下的晋封。”
  “哦……本王不会被你三言两语所骗。”
  “奴婢句句属实。”
  “本王不介意捡一只皇兄遗弃的敝履。”
  他摩挲着她的雪颈,流连不舍似地来回抚摸,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鉴赏一樽玉雕,“为什么你长了一双红眸?”
  颈间痒痒的,她忍着推开他的冲动,越来越心慌,“奴婢也不知,许是一种怪病吧。”
  楚连沣以手指挑开她的衣襟,“因为这双红眸,本王才看得上你。”
  萧婠婠握住他的手,“王爷范不着为了区区一个奴婢而伤了手足之情。”
  他迫她看着自己,四目静静凝望,忽然,他冷邪一笑,“好,本王暂且放过你。”
  凤王楚连沣比楚连珏小一岁,却仍未大婚,因为楚连珏登基不久,他突然离京。
  回京三日后,金陵便传开凤王即将大婚的谣言,就连宫人也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娥,希望在宫中与凤王不期而遇,然后飞上枝头变凤凰。
  越一日,宫中又传言,陛下欲为凤王赐婚,从京中名门淑女中挑选凤王妃这日,将近午时,吴公公忽然赶到六尚局,让萧婠婠立即去御书房。
  她匆匆赶到御书房,刘喜却说凤王正与陛下商谈要事。她心中忐忑,暗自思量着陛下此次传召所为何事。
  等了一刻钟,御书房的大门终于打开,刘喜让她进去。
  垂首踏入御书房,萧婠婠叩拜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王爷。”
  寂静无声,空阔的大殿静得令人发慌。
  她的眼光余光,看见凤王楚连沣行来,站在她身侧。
  忽然,修长的手指出现眼前,他抬起她的下颌,她惊得后退,却被他扣住手腕。
  楚连沣似笑非笑地看她,而御案后的楚连珏,褐眸冷得骇人。
  今日的凤王与那日青楼中的白衣男子,虽然皆着白衣,却大不一样。
  流光玉冠,精绣锦衣,轩举临风,贵雅不凡,亲王气度显露无遗,令人目眩。
  “皇兄,臣弟要娶的女子,便是她,凌玉染。”楚连沣从容道。
  萧婠婠惊震地抬眸。
  凤王神色笃定,不似戏谑。
  楚连珏冷静地目视一切,面上瞧不出喜怒。
  **凤王为什么要娶婠婠?陛下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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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强娶为王妃“臣弟已到大婚的年纪,臣弟向皇兄要了这个女子,求皇兄成全。”楚连沣牵起她的手。
  “朕无异议,不过凌尚宫乃六尚局女官之首,朕问问她的意愿。”楚连珏离开御案,走下来。
  “玉染,嫁给本王,你便是凤王妃。”楚连沣执起她的双手,桃花般的黑眸流光潋滟,“本王会好好待你,视你如珠如宝,一生呵护你。”
  “凌尚宫,你可愿意嫁给凤王?”楚连珏嗓音暗沉,褐眸微眯。
  萧婠婠瞧明白了,凤王向自己暗示,嫁给他;陛下也暗示自己,不要嫁给凤王妾。
  震惊之余,她想不明白,凤王为什么向陛下奏请迎娶自己为王妃?
  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女官,又非倾城绝色,他看中自己什么?
  “王爷垂爱,奴婢受宠若惊。”她挣脱凤王的手,垂眸道,“奴婢出身卑微,无福消受王爷错爱,还请王爷另觅名门淑女。抓”
  “你当真不愿?”楚连沣握住她的细肩。
  “请王爷原谅。”她拂开他的手,“奴婢并无非份之想,奴婢配不上王爷。”
  “本王说你配,你就配。”他坚决道,“玉染,本王不会亏待你,本王会……”
  “皇弟,凌尚宫不愿,莫强人所难。”楚连珏拉开凤王,“凌尚宫掌领六尚局,服侍后宫妃嫔,才干出众,聪慧机智,皇弟有眼光。不过凌尚宫不愿高攀,皇弟还是另觅人选罢,或者朕为皇弟选一个才貌双全……”
  楚连沣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萧婠婠讶然,想不到凤王竟然这般不给陛下面子。
  难道他与陛下有什么芥蒂?
  半晌,楚连珏问道:“凤王玉树临风、俊美倜傥,又怜香惜玉,你为何不愿?”
  她答:“一入侯门深似海,奴婢不喜争宠,也不善争,只合服侍内宫。”
  他道:“冠冕堂皇。”
  萧婠婠清冷道:“此乃奴婢肺腑之言,陛下明鉴。”
  “你在宫外见过皇弟?”
  “是,数日前,奴婢出宫为嘉元皇后买水晶饺……恰巧碰见公主和王爷。”
  “仅此而已?”
  “只此一面。”
  “虽然朕对你没兴致,但是你记住,你是朕的女人,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便是有违宫规。”楚连珏寒声道。
  “奴婢明白。”她柔声应道。
  萧婠婠觉得,凤王向陛下禀奏迎娶自己,只是兴之所至罢了。
  接下来的两日,凤王大婚的谣言仍在宫中流传,不过没有提到她,她松了一口气。
  许久没来找她的凌立忽然急匆匆地赶来,拽着她来到他们时常碰面的地方。
  “我听说,凤王要娶你为王妃,是真的吗?”他眉宇微结,忧心如焚。
  “你听谁说的?”她奇怪了,那日御书房内没有宫人,凌立如何知道?
  “我无意中听御前伺候的公公说的,凌尚宫,有没有这回事?”他焦急地问。
  萧婠婠颔首,“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拒绝了凤王。”
  闻言,凌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凤王为什么一回京就……”
  她约略明白他前些日子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也许他被自己伤了才不再找自己,也许他想缓缓……总之,他听到凤王欲娶自己为王妃就来找自己,可见他还没死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日我出宫办事,遇到公主,公主与凤王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凌尚宫,嫁给凤王为王妃……不一定会得到幸福,侯门深似海,凤王妻妾如云,不一定会真心待你,你要慎重考虑。”
  “嗯,我会的。”
  “凌尚宫,若有事,可来找我……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说得并不连贯,神色有些尴尬。
  “凌大哥,谢谢你。”萧婠婠状似忽然想起来,“我还有要事,先去永寿宫了。”
  凌立看着她急忙走了,怅惘不已。
  萧婠婠从永寿宫出来,打算去慈宁宫一趟再回六尚局。
  走在殿廊上,忽然,她被人拽进房中,紧接着,口鼻被人紧紧捂住。
  晕过去的最后一刹那,她想着,为什么这么倒霉,总被人弄晕。
  幽幽转醒,她转眸四处,发现身处的地方是千波台三楼,青纱黄幔随风轻扬。
  萧婠婠突然想起,她是被人掳到千波台的。
  为什么掳她来这里?是谁掳她的?
  这是千波台上供陛下与妃嫔享用的锦榻,她惊得弹身而起,正要下榻,却有一支手臂缠上她的腰肢。
  “啊——”她不可抑制地尖叫,两支手臂缠着她的腰,她落入身后人的怀里。
  而且,她发现,上身只着丝衣。
  这是怎么回事?
  萧婠婠惊骇地掰着缠在腰间的手臂,却怎么也掰不开。
  “慌什么?”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回眸,果真是凤王,楚连沣。
  他好像刚刚醒来,睡眼惺忪,唇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她崩溃地想,难道是他掳自己来千波台?难道他娶自己不得,索性用强?
  “放开!”她气愤道。
  “没心肝的女人。”楚连沣宠溺地笑,紧搂着她,“方才还是娇媚如水、火辣魅惑,这会儿就变脸了,真没心肝。”
  “王爷当真……当真……”萧婠婠难以启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那是自然,佳人投怀送抱,本王自当不负佳人心意。”
  “放开!”萧婠婠低吼。
  “不放!”他抱得更紧了。
  她转念一想,不对,假若凤王真的霸王硬上弓,为什么她毫无感觉?难道是她昏睡得太沉?
  一时之间,她心慌意乱,想这想那,没发觉千波台的变化。
  怎么办?
  楚连沣仅着单衣,锁她在怀,一双桃花般的黑眸,精光四射。
  腰肢柔软,香肩裸露,肤若细雪,滑腻娇嫩,这张脸并非绝色,却艳媚诱人,这副身躯着实香软,令人血脉贲张。饶是阅遍无数美人的凤王,也会一时着迷。
  萧婠婠从沉思中惊醒,抗拒,挣扎,忽然发现,千波台三层多了两个人。
  他身穿明黄帝王常袍,眉宇覆霜。他身着亲王紫袍,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完了!
  为什么这么凑巧?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无法冷静,更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当场撞见如此不堪的场面,陛下会如何看待自己?燕王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她羞愤地垂眸,不敢看他们。
  陛下,你可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
  “皇兄,皇叔。”楚连沣抬眸,从容地取了外袍覆在她身上,“皇兄,臣弟与玉染是真心相爱,还望皇兄成全。”
  “凌尚宫不愿嫁给你,皇弟何必强人所难?”楚连珏道,眉宇平展,不露情绪。
  “皇兄有所不知,那日玉染与臣弟闹别扭,才拒绝嫁给臣弟。”楚连沣的唇角勾出一抹宠溺、明媚的笑。
  “沣儿,你风流成性,陛下不会管你;你却将皇宫当作秦楼楚馆,成何体统?”楚敬欢沉声道,略有责备。
  萧婠婠想挣脱他的钳制下榻逃走,却发觉他仍然紧箍着自己,不放开自己。
  脸颊火辣辣的,就连四肢百骸都是烫的。
  此事,将会如何收场?
  楚连沣含笑道:“皇叔,沣儿与玉染真心相爱,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是今日我们冰释前嫌,盟约三生,柔情蜜意……可能太过于忘情,这才忘了身在千波台,有了夫妻之实。”
  楚连珏再难保持风度,满面乌云。
  楚敬欢付之一笑,目光颇为玩味。
  眼见陛下如此神色,萧婠婠在想,他是因为自己的女人被皇弟强占而不甘心的吧;九五之尊,却连一个宫婢都留不住,他觉得颜面尽失的吧。
  她愤愤地挣扎,楚连沣一时不防,被她挣脱。
  “奴婢该死,请陛下降罪。”她以外袍遮好身躯,跪在地上,恳切道,“奴婢从永寿宫回六尚局,途中被人弄晕,醒来就在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明察。”
  “玉染,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楚连沣的嗓音里似有责备。
  “奴婢是清白的,请陛下为奴婢做主。”萧婠婠道。
  楚连沣下了锦榻,拽起她,“你胡说什么?”
  她决然拂开他的手,“请王爷自重。陛下,奴婢与王爷在宫外仅有一面之缘,这是第三次见面,奴婢是清白的。”
  楚连珏冷寒道:“你先退下。”
  萧婠婠穿好衫裙,仓惶离开千波台。
  萧婠婠想不通,为什么凤王非要迎娶自己?为什么他要用“生米煮成熟饭”这招逼陛下应允婚事?凤王与陛下之间有什么芥蒂、不快吗?
  她知道,陛下一定会传召自己,燕王也会见自己一面的吧。
  这两三日,她没有听宫人提起那日在千波台发生的事,或许那件事唯有四人知道。
  陛下与燕王会认定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吗?假若凤王纠缠不休,陛下如何处置?
  第四日,入夜,她在慈宁宫陪伴嘉元皇后。
  余楚楚和萧婠婠为嘉元皇后准备各种新奇的精致膳食,以保腹中胎儿安然成长。
  用膳后,林舒瑶歪在榻上,说有一袭前两年裁制的宫装,只穿过一两回,就赐给萧婠婠了。
  她接过赏赐,含笑谢恩。
  余楚楚很想看她穿起来是什么样,怂恿她试穿一下。
  嘉元皇后也有了兴致,命她穿上瞧瞧。
  于是,两名宫娥服侍萧婠婠更衣。
  这袭宫装以上好的丝纱裁制而成,玫红娇嫩,轻盈灵动,广袂削腰,裙摆拖曳。衣襟、衣缘和裙面绣着银色凤羽与鸾纹,清新中点缀着华贵。
  嘉元皇后的身形与萧婠婠差不多,萧婠婠穿在身上,正好合身。
  腰肢纤细,广袂飘逸,温婉柔美,明雅清新。
  宫娥赞不绝口,林舒瑶含笑道:“想不到凌尚宫穿起来比哀家好看呢。”
  “娘娘说哪里话,奴婢怎比得上娘娘龙章凤姿?”萧婠婠淡淡一笑。
  “娘娘,奴婢以为,凌尚宫改改发式会更好看呢。”余楚楚笑道。
  林舒瑶颔首,余楚楚就将萧婠婠摁坐在铜镜前,摆弄着她的发髻,又给她上妆。
  不一会儿,镜中出现一个明雅、娇媚的名门闺秀。
  余楚楚扶着萧婠婠站起来,林舒瑶眼眸一亮,“这么一打扮,凌尚宫不输妃嫔。”
  萧婠婠但笑不语,有些羞赧,却觉得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妥。她正想更衣,换回尚宫的宫服,却有人踏入寝殿。
  众人连忙参见陛下,林舒瑶歪在榻上不动,微微一笑。
  楚连珏走过来,注目于心爱的女子,“什么事这般开心?在聊什么?”
  “陛下来晚了,可是奏折多?”林舒瑶不答反问。
  “明日再看不迟。”他拉住她的手,体贴地问,“这几日可觉得哪里不适?”
  “莫担心我,我很好。”她温柔一笑,“难得今晚我有兴致,陛下,去花苑赏月,如何?”
  “好,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赏月了,今晚月色不错。”楚连珏展眉笑道。
  “楚楚,备酒水和糕点。”林舒瑶吩咐道。
  “娘娘,陛下,时辰不早,奴婢告退。”萧婠婠适时道,眼见陛下心情不错,思忖着他应该不会因为那夜千波台的事而惩处自己。
  “凌尚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哀家就赏你陪哀家赏月罢。”林舒瑶柔声道,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这……”萧婠婠犹豫,实在不想留在这里看他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瑶儿旨意,不得违抗。”楚连珏沉声道。
  萧婠婠唯有留下来,心中忐忑,觉得今夜的嘉元皇后有点不一样。
  三人来到花苑凉亭,宫娥呈上酒水和糕点。
  林舒瑶拉萧婠婠坐在右边,楚连珏坐在左边。
  “哀家饮茶,凌尚宫,为陛下斟酒。”林舒瑶温婉地笑,“你替哀家陪陛下饮酒。”
  “是。”萧婠婠斟酒,更觉得嘉元皇后怪怪的。
  楚连珏缓缓饮了一口,“瑶儿,今夜为何兴致这般好?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林舒瑶的美眸俏皮一眨,“陛下没发现吗?凌尚宫与往日有何不一样?”
  萧婠婠略略垂眸,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浓烈了。
  他看向她,眉头微皱,“这宫装不是你的吗?我记得这宫装应该是两年前我命人裁制的。”林舒瑶颔首笑道:“我穿不上了,就赏给凌尚宫了,想不到凌尚宫穿这宫装比我美呢,陛下觉得呢?”
  “在我心目中,你最美。”楚连珏握住她搁在石案上的手。
  “好啦,饮酒。”林舒瑶举起茶杯,与他对酌。
  接着,她又举杯,“凌尚宫,这些日子你时常出宫为哀家采买膳食,辛苦了。”
  萧婠婠连忙举杯,“娘娘说哪里话,此乃奴婢本份。”
  饮后,林舒瑶突然道:“陛下,我回殿一下,稍后便来。”
  楚连珏扶着她站起身,“我陪你去。”
  她柔柔地笑,“不必了,有楚楚陪我就行了。凌尚宫,先陪陛下饮两杯,倘若你惹怒陛下,哀家可饶不了你。”
  萧婠婠应道:“是,娘娘。”
  二人目视嘉元皇后回殿,半晌才继续饮酒。
  月白风清,清辉遍地,枝影凌乱。
  萧婠婠没有再饮酒,只为他斟酒,忽然有点明白嘉元皇后的意图了。
  “你不觉得今夜瑶儿怪怪的吗?”楚连珏问道,眉宇微凝。
  “嗯,娘娘似乎……”她没有说下去,暗自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瑶儿什么心思,朕岂会不知?”他无奈地笑。
  “娘娘……”她猜到了,却说不出口,“陛下莫与娘娘置气,或许娘娘不是这么想……”
  自皇贵妃和嘉元皇后身怀皇嗣,陛下就不曾召妃嫔侍寝,只在初一、十五留宿中宫。
  其余日子,陛下不是在乾清宫独寝,就是在慈宁宫陪嘉元皇后。
  可能嘉元皇后觉得陛下熬得太辛苦,便将自己献给陛下,于是,今晚的预谋便上演了。
  她担心,他频繁夜宿慈宁宫,迟早被宫人和妃嫔发现。
  不过,以陛下的精明与睿智,早已想到这一点的吧,应该也做了相应的遮掩。
  他对嘉元皇后情有独钟,视妃嫔如粪土,她为嘉元皇后高兴,为自己悲哀。
  “朕怎会生气?只要她开心,朕会依着她。”楚连珏慢慢饮酒。
  “陛下对娘娘的情,令人感动。”
  “凤王决意娶你,使出一招‘生米煮成熟饭’,可惜,他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朕。”
  “千波台那事,奴婢真的是无辜的……奴婢是清白的……”想起那令人不堪的一幕,萧婠婠的脸颊开始烧起来,“陛下,王爷不再坚持了吧。”
  “朕这个皇弟,向来任性风流,想得到的东西,就千方百计弄到手。”他盯着她,目光微厉,“他不会善罢甘休。”
  触及他的目光,她想就这样望着他,两两相望,就像在清凉山碧池那样。
  然而,沧海桑田,他们都不是当初的他们,他是九五之尊,她是卑微女官。
  她窘迫地垂眸,不语。
  楚连珏问道:“你可知,皇弟为何决意娶你?”
  她摇头。
  他没有接下去说,她也不敢问,以免让他觉得自己别有心思。
  半晌,他又道:“皇弟不会放过你,你自己当心点。”
  萧婠婠静静回道:“奴婢会当心。”
  “若你改变主意,朕便将你赐给他。”
  “奴婢愿终生侍奉娘娘。”
  “朕想知道,你为何没有对皇弟动心,难道你已有意中人?”楚连珏的声音好似夜风冷凉。
  “奴婢没有意中人。”她沉着回道,心不由自主地痛起来,“奴婢斗胆,凤王性本多情,王府必是佳丽如云,奴婢不善争宠,也不愿孤寂而终,六尚局是奴婢最好的去处。”
  夜风吹拂,树梢沙沙地响。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面色突冷,“朕警告你,若你再与皇弟多有纠缠,朕不会手软,也不会念及瑶儿。”
  萧婠婠心中悲酸,“奴婢谨记。”
  无论是宫女还是妃嫔,帝王者,都不会允许她们与别的男子暗通款曲。只是,不知他如何令凤王不再以千波台那件事为由求娶自己。
  忽然,她看见陛下立足不稳地摇晃,立即起身,扶着他,“陛下,可是喝多了?”
  “朕无碍。”他推开她,却愈加晕眩,软软地倒下去。
  “陛下……陛下……”萧婠婠惊得蹲下来,想扶起陛下,却有一阵眩晕袭来。
  很快的,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嘉元皇后搞的鬼吗?新穿越文《暴君的勾心王妃》霸气来袭,喜欢的亲收文哈~~26朕要你侍寝仿佛置身火场,熊熊大火吞卷着火舌,肆意蔓延。
  很热!很烫!
  为什么会起火?为什么有焚心似火的感觉?
  被大火烧得很难受,口干舌燥,萧婠婠焦渴不已。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得见根本没有大火,好像是寝殿妾。
  怎么回事?她不是和陛下在凉亭饮酒说话、等嘉元皇后回来吗?怎会在寝殿?后来……后来,陛下好像晕倒了,她也晕了……她想看清楚一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想支起身子,却乏力得撑不起来,她动了动手,摸了摸,好像摸到一个人。
  费力地转过头,她惊骇地瞪大眼——身边躺着的人,是楚连珏抓。
  她竟然和陛下躺在一张床上!怎么会这样?莫非……是嘉元皇后的主意?
  陛下闭目昏睡,还没醒来,她必须在他醒来之前离开。
  可是,她根本无力起来,强烈的灼烧感与空虚感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烧得她神智混乱。
  她想要一场瓢泼大雨的浇灌,浇灭体内体外的火。
  嘉元皇后所下的迷*药可真烈。
  萧婠婠艰难地移动着身子,想“掉”下床,忽然,有一只手摸她的手臂,慢慢地移动着。
  她吃力地拂开他的手,却不料,他反手一握,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楚连珏撑起身子,移过她的身躯,半压着她。
  她骇然一跳,拼了全力推他,却推不动。
  “你是谁?”他半眯着眼,嗓音暗沉。
  “奴婢……”她还没说完,他的脸已俯下来。
  她连忙闪避,他扑了个空,索性吻她的雪颈,狂乱地吮啃。
  虽然她喜欢他,无法抗拒他,想得到他的宠幸与疼惜,可是,她还没准备好将自己献给诛杀父亲和萧氏九族的仇敌,眼下也不是“献身”的良机。
  必须推开他!
  “陛下,娘娘看着呢。”萧婠婠急忙道。
  楚连珏缓缓抬首,眯着一双赤红的褐眸,看了一圈,眼见没人,便开始撕扯她的宫装。
  此时的陛下,已非寻常时候的陛下,面色呈赤,褐眸缠火,缠绕着可怕的欲念。他的身子也烫得吓人,好像一碰就会引爆。
  萧婠婠想阻止他,可是根本使不上力,宫装被他撕裂,丝衣也被他扯下,胸前春光乍然而泄。
  楚连珏制住她的双臂,啃噬着她的雪颈,唇舌慢慢下滑。
  她挣扎着,却毫无抵御力,被他制得无法动弹。
  同样中了迷*药,为什么他还有这般气力?
  不知为何,他狂乱的吮吻令她抗拒,却又令她的焦灼与燥热得到缓解。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莫非嘉元皇后在酒水中下了媚药?
  今夜,她只能任他宰割吗?她如何逃过这一劫?
  眸光如火,神色迷乱,楚连珏不断地索取她的暖香,仿佛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能就这样***!
  银针袋早在更衣时解下,萧婠婠无法以“冰魂神针”自救,还能有什么法子令陛下清醒?
  他的右手下移,撕扯她的下裳。
  萧婠婠一惊,果断地在他臂膀上狠狠地一掐。
  楚连珏低吼一声,褐眸微睁,“你竟敢掐朕?”
  “奴婢不是妃嫔,奴婢是凌玉染。”她急忙道,“陛下召妃嫔侍寝吧。”
  “凌尚宫?”他似乎清醒了些,松开她的手。
  她一喜,以微薄的气力推拒他。
  他沉思半晌,再次捉住她的手,“瑶儿既然将你献给朕,朕便依了她的意。”
  “不行,奴婢不是妃嫔……”萧婠婠激烈地挣扎。
  “明日一早,朕便下诏,晋你为康嫔。”楚连珏俯首,欲吻她的唇。
  她连忙侧首避开,“奴婢蒲柳之姿,不配承宠……娘娘必定伤心……陛下三思……”
  本朝历代皇帝的后宫,只有皇贵妃林舒雅从秀女封为德嫔,连跃数级,不久晋为皇贵妃。
  假若她当真从女官连跃数级、晋为康嫔,必定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成为众矢之的。
  “瑶儿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朕宠幸你,朕只不过是遂了她的愿。”他眯着眼,目光玩味。
  “或许娘娘只是试探陛下呢?”她慌不择言,强迫自己不能依了他的意,“若陛下果真接受了娘娘的‘心意’,娘娘会伤心。”
  “朕是皇帝,妃嫔如云,瑶儿要伤心,也不会为你伤心。”
  “奴婢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难道你不是女人?难道你对凤王动心了?”楚连珏似无打算放过她。
  萧婠婠慌乱地解释,“不是的……奴婢只是……不善争宠,也不愿日夜等候陛下的驾临……”
  他冷冷道:“朕要你,你敢不从?”
  她索性道:“奴婢不从!”
  他盯住她,褐眸薄寒。
  她也看着他,倔强不屈。
  “瑶儿在酒水中下了烈性迷*药和烈性媚药,就是要朕纳你为妃,朕怎能辜负她的心意?你也不能逆旨。”楚连珏眼中的火势越来越旺,“朕不管你的意愿,朕要你为朕解了那媚药!”
  “陛下……啊……”萧婠婠惊呼,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需要他的爱抚。
  媚药,就是让人迷乱神智吧。
  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仇敌吃干抹净!绝不能在他身中媚药的情况下侍寝!
  她悄然抬首,狠狠地咬在他的臂膀上,不管龙颜震怒,不顾严重后果,拼了全力地咬。
  楚连珏吃痛,豁然起身,松开她,怒道:“大胆!”
  她趁机爬下床,虽然药力还没散,四肢乏力,但终于逃出魔爪。
  他坐在床上,看着膀上清晰的牙印,恼怒道:“过来!”
  她捡了宫装遮身,“奴婢伤了龙体,奴婢知罪……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过来!”他眉头紧皱,冷酷地命令,“朕要你侍寝!”
  “奴婢并非倾城绝色,身份低微,不配承宠。”萧婠婠步步后退,“陛下饶了奴婢吧。”
  “放肆!”楚连珏怒吼,褐眸中怒火烈烈。
  “奴婢为陛下找一个侍寝的女子。”她仓惶逃出寝殿。
  本以为楚连珏会治罪,他却没有传召,嘉元皇后也没有提起,萧婠婠松了一口气。
  第三日,嘉元皇后终于提到这件事。黄昏的风有些凉,她在花苑赏花,让余楚楚回寝殿取来披风。
  “哀家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她侍弄着石案上的一盆花。
  “娘娘美意,奴婢心领。”萧婠婠已备好应对之辞,“奴婢从未有过非份之想,只愿终生侍奉娘娘。”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哀家不想听。”林舒瑶严肃道。
  萧婠婠微惊,回道:“奴婢不识好歹,奴婢知罪。娘娘,奴婢虽是女官,却也是陛下的女人,然而,奴婢亲眼目睹陛下对娘娘的痴情,很感动。身为皇帝,陛下无法忽视后宫妃嫔,就算奴婢成为众多妃嫔中的一个,也不会影响陛下与娘娘之间的情。不过,娘娘待奴婢这般好,奴婢不愿这份纯粹的主仆情谊因为奴婢的身份变化而有所改变,望娘娘体谅。”
  “倒像是哀家做了坏人。”林舒瑶淡淡一笑。
  “娘娘也是为了奴婢好,只是奴婢无福。”
  “好吧,哀家就不为难你了。”
  “谢娘娘。”
  林舒瑶拉着她的手,“姊妹共侍一夫,或是主仆共侍一夫,古往今来,多了去。哀家这么做,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能得到陛下的怜惜,只是没想到……咳,算了,凌尚宫,若你日后改变心意,告诉哀家,嗯?”
  萧婠婠淡淡道:“谢娘娘。”
  从慈宁宫出来,回六尚局的途中,她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疾行一阵,她拐过殿廊,躲起来,待跟踪者出现,突然大喝一声:“为何跟踪我?你是何人?”
  跟踪的人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公,他“嘘”了一声,拉着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谨慎地看看四周,低声道:“凌尚宫,贤妃娘娘要见你。”
  贤妃?
  贤妃要见自己,他也无须这般鬼鬼祟祟吧。
  她问公公贤妃娘娘何事传召,公公说不知,去了就晓得了。
  于是,她前往贤妃的翊坤宫。
  先前皇贵妃最得宠,次之贵妃,再次之便是贤妃夏侯宜轩。
  不过,自皇贵妃和嘉元皇后怀孕,各宫娘娘便备受冷落。
  夏侯宜轩当得“贤妃”的封号,温婉随和,善解人意,在明争暗斗的后宫,总是一副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温柔样子。
  行礼后,萧婠婠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要事。”夏侯宜轩轻然一笑,“赐座。”
  “谢娘娘。”萧婠婠讶异,这般礼遇,难道她有求于自己?
  眼见萧婠婠坐下,夏侯宜轩又吩咐宫娥呈上瓜果和糕点,让她无须客气。
  宫娥退出大殿,贤妃温柔道:“近来宫人都在议论凤王大婚一事,本宫略有耳闻,听公主说,凌尚宫与凤王在宫外有过一面之缘,真有此事?”
  “是,娘娘。”萧婠婠更加不解,贤妃竟然向自己打听凤王的事。
  “那日在御花园遇见公主,公主提起此事。”夏侯宜轩柔然一笑,“凌尚宫莫误会,本宫打听你与凤王的事,是因为本宫的翊坤宫有一个宫女属意凤王,整日想着飞上枝头便凤凰,想着有朝一日凤王纳她为妾。”
  “那日奴婢出宫办事,公主和凤王在一起,看见奴婢,便与奴婢说了两句话。”
  “原来如此。”
  “是,娘娘。”
  夏侯宜轩端了一碟糕点递在她面前,劝她吃点。
  盛情难却,萧婠婠吃了一小块。
  贤妃为区区一个宫娥问凤王与她的事,并不妥当——后宫妃嫔,心心念念的应该是陛下,而非别的男子。假若陛下知晓,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然而,为何她甘冒天下之不韪呢?
  萧婠婠直觉此事并不简单,更觉得贤妃应该不会这么笨,万一此事宣扬出去,贤妃在宫中的一生不就毁了?
  “以你所见,凤王是怎样的男子?”夏侯宜轩缓缓问道,很难为情似的,“哦,本宫的贴身侍女是从府中带进宫的,她心仪凤王已久,求本宫帮她问问。本宫太纵容她了,咳……”
  “回娘娘,奴婢与凤王只有一面之缘,仅说过两句话,并不了解凤王。再者,凤王身份尊贵,奴婢不敢背地里谈论。”萧婠婠尽量说得委婉、模糊,不让人抓到把柄。
  “还是凌尚宫识大体,身为后宫女子,无论是宫女还是妃嫔,谈及别的男子,是万万不许的。那丫头,本宫一定严加管教,让她彻底断了念头。”
  “娘娘言重了。”
  夏侯宜轩款款起身,“时辰不早了,本宫就不耽误凌尚宫了。”
  萧婠婠持礼道:“娘娘,奴婢告退。”
  夏侯宜轩握住她的手,“凌尚宫,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本宫的,尽管来翊坤宫找本宫。”
  萧婠婠道:“谢娘娘。”
  夜色笼罩,宫灯旖旎。
  走出翊坤宫不远,萧婠婠看见一个面熟的公公。
  那公公转身离去,缓步走向神武门,她尾随在后,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来到神武门附近,进入一处年久失修的宫苑,接着走入一间简陋的厢房。
  果不其然,燕王等在此处。
  公公掩门退出,她行礼。
  房中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一张圆桌,两只凳子。
  楚敬欢站在窗前,负手而立,身姿如雕。
  萧婠婠也不出声,等着他开口。
  今日碰面,想必是为了数日前在千波台发生的事。
  “你无话可说吗?”他终于转身,眉宇平展,却很冷。
  “王爷要奴婢说什么?”她知道,他想听自己的解释,关于千波台那不堪一幕的解释。
  楚敬欢冷哼。
  除非他提起,否则她不会解释,因为,若她急于解释,便是心虚。
  “凤王求本王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看来本王这个侄子对你动心了。”他清朗道。
  “王爷说笑了,凤王怎会对一个卑微的女官动心?”萧婠婠冷静应对。
  “这可说不准,动心是一瞬间的事,无关身份。”
  她不语,不想接他的话头。
  楚敬欢略略一笑,“凤王有所求,本王自当为他说两句好话,不过陛下……”
  他故意停住不说。她仍然不接口,今日他的语气有点怪,似乎……
  他行过来,轻抬她的下颌,“本王*刚说两句,陛下就制止本王说下去。若你求本王,本王可为你说十句好话,说不定陛下会将你赐给凤王。”
  萧婠婠抬眸,直视他,“谢王爷。”
  他的眉宇凝出一抹若无若无的笑意,右掌握着她的侧颈,移向后颈,慢慢用力,将她移到身前,“本王会为凤王和你备一份大礼。”
  “谢王爷。”她淡淡道,有意激怒他。
  “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宫廷女官变成凤王妃,应该满足了吧。”楚敬欢的大掌紧扣着她的后颈。
  “不满足。”
  “什么才能满足你?”嗓音凝冰。
  “奴婢也不知。”
  萧婠婠明白,燕王说这些话,是试探自己,看自己是否对凤王动心。而他试探的方式,并不高明,言辞之间还有股酸溜溜的感觉。千波台那件事,激怒他了吗?
  她拂开他的手,他却以另一支手臂抱住她,抱得很紧。
  莫非他对自己……
  不会的!
  她知道,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一颗棋子,是他的女人,别的男人不能碰,就算是陛下也不行;她也不能对别的男人动心,因此,今日他才这般试探她,才这般生气。
  “王爷不信奴婢吗?”萧婠婠莞尔道,“那日在千波台奴婢已说过,奴婢被凤王弄晕了,奴婢是清白的。”
  “既然不省人事,清白与否,你怎知?”楚敬欢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假若奴婢不是清白之身,醒来后多多少少会有不适;再者,凤王性本多情,却非饥不择食之人。”她分析道,“凤王只见过奴婢一面,却执意迎娶奴婢,想必有内情,而这内情,正是关键所在。”
  他勾唇缓笑,指背轻抚她的腮,“没错,凤王并非对你动心,也并非平白无故娶你。”
  **凤王执意娶婠婠,有什么内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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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假若本王执意要你她问:“什么内情?”
  他终于放开她,道来一桩往事。
  两年多前,陛下还未登基,凤王楚连沣偶然邂逅一位官家小姐。这位小姐才貌双全、温柔可人、知书达理,与他一见钟情,不久两人便私定终身。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小姐的家人却极力反对。她本想偷偷逃跑,与意中人私奔,却被父亲发现,软禁起来。适逢陛下登基,不久下诏充裕后宫,她被父亲送进宫选秀,与凤王的短暂情缘就此割断。进宫一月,她就晋为才人,三月后,晋为婕妤,再三月,晋为贤妃。
  当他说到官家小姐进宫选秀的时候,萧婠婠就猜到,这位官家小姐是夏侯宜轩。
  凤王得知心爱的女子进宫为妃,变成自己的皇嫂,便进宫与她私会姝。
  这次私会,夏侯宜轩对凤王说了一些绝情的话:身份有别,过往的一切灰飞烟灭。
  她是他的皇嫂,他是她的小叔。
  那夜之后,凤王就消失于金陵嘉。
  “凤王万念俱灰,离京南下,四处游荡。”楚敬欢沉沉道,“本王以为,他应该忘记了这段情缘,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忘,对贤妃仍然念念不忘。”
  “那日从‘望江酒楼’出来,公主与凤王在醉玉楼雅间看见奴婢走在街上,就命人掳了奴婢,还让奴婢陪凤王饮酒。”她终于明白,凤王为什么执意娶她。
  “那你可知,凤王为何拒绝陛下挑选的凤王妃,而执意娶你?”
  “奴婢以为,当年夺妻之恨,凤王一直耿耿于怀。”萧婠婠道,“凤王*刚刚回京,凑巧碰见奴婢,于是想出一计试探陛下,试探陛下能否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人夺走。”
  “其实,你的身份与贤妃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凤王之所以选中你,确实是凑巧;不过有一点很重要,你的身份很特殊,是夹在宫女与妃嫔之间的女官,更可试探出陛下的心意。”
  “奴婢明白了。”
  楚敬欢坐在圆桌前,“你可知,陛下为何不愿将你赐给凤王?”
  她垂睫,“奴婢不知。”
  他的两指轻扣桌面,“因为,陛下对你上心。”
  她错愕,真的吗?陛下对自己上心吗?上心的意思,是不是动心?
  刹那间,她脸颊一热,“王爷说笑了,后宫妃嫔如云,陛下对嘉元皇后那么痴情,怎会……”
  他付之一笑,审视着她的表情变化,“世间男人皆薄情,更何况陛下?陛下可痴情于嘉元皇后,也可喜欢皇贵妃、贵妃,更可对你动心。”
  萧婠婠一惊,面红耳赤,“奴婢陋颜,不入陛下的眼,王爷莫开玩笑。”
  “倘若陛下执意宠幸你,你该当如何?”楚敬欢看她羞窘的模样,黑眸越发森冷,“这是莫大的福份。”
  “奴婢已说过,不会再有非份之想。”她窘迫得深深垂首,“奴婢定当婉拒。”
  “陛下恩宠,你胆敢拒绝?”他沉声问道。
  “奴婢敢。”那夜,她的确拒绝了陛下的恩宠。
  剑眉一扬,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发觉自己有点紧张。
  然而,他无暇深究,继续道:“贤妃应该找过你。”
  萧婠婠从震惊中恢复平常的冷静,道:“后宫之事,王爷了若指掌。”
  楚敬欢站起身,目光森森,“本王要你办一件事。”
  她正要应答,但见他倾身而来,附在耳畔低语。
  燕王吩咐的事,萧婠婠有自己的想法。
  五日后,她依照燕王提供的消息,出宫一趟。回宫后,亲自送贤妃新裁制的宫装到翊坤宫。
  夏侯宜轩与她寒暄几句,最后,她道:“今晚娘娘一定要试穿一下这袭衫裙,这是奴婢尽心尽力为娘娘裁制的,若有何不满意,明日奴婢稍作修改。娘娘务必记得。”
  夏侯宜轩不太明白她的话,挑眉以问。
  萧婠婠以眼神示意,瞟了一眼宫装,然后离去。
  翌日,入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燕王要她做的事,她不得不做,她没有选择。
  伤害了无辜的人,她也不想,可是,在这后宫重地,谁不无辜?
  子时将至,她烦躁地坐起身,犹豫片刻,终是起身穿衣,披上一袭黑色披风。
  悄悄离开六尚局,避开巡视的侍卫,她赶往千波碧。
  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去了约定的地方,希望他们还没到。
  抵达目的地,她藏身于树后,望向碧湖上的千波台。
  今夜无星无月,浓夜如染,湖面暗黑,千波台也一片漆黑,似乎无人。
  突然,萧婠婠看见一抹黑影自湖畔步入九曲白玉桥,一边疾速奔向千波台,一边谨慎地望着四处。
  那人身形娇小,应该是贤妃夏侯宜轩。
  若要阻止夏侯宜轩,已经来不及。因为,一出现在千波台,她便百口莫辩。
  今夜的千波台,隐藏着众多侍卫。
  唯今之计,只能兵行险着。
  萧婠婠来到通往千波台的宫道附近,睁大双眸,等着凤王的出现。
  不多时,一人鬼鬼祟祟地走来。
  她立即抛出手中的石块,那人警觉,她现身,朝他招手。
  楚连沣立即奔过来,待看清是她,疑惑道:“为何是你?”
  “王爷,你不能去千波台,速速出宫。”萧婠婠着急道。
  “为什么?”他望向千波台,紧张地问,“轩儿来了吗?”
  “贤妃娘娘正在千波台,王爷,事情败露,你必须立即出宫。”
  “那轩儿不就……”楚连沣回眸,压低声音质问道,“是你走漏风声的?”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要你一出现在千波台,或是被人看见,娘娘就死定了,快走。”
  “不行,轩儿一人在千波台,本王不能一走了之。”
  “奴婢去千波台,那些侍卫抓了奴婢和娘娘,即使陛下怪罪下来,娘娘也不会有事。”
  楚连沣警觉道:“有人!”
  萧婠婠也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有很多人,似乎四面八方都有。
  完了!想来是陛下一定要抓到奸夫淫妇,命人封锁千波碧。
  如此形势,凤王一定会被抓住的。
  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王爷,躲在湖中。”她急急道,“快啊,不然娘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呢?”楚连沣紧张地问。
  “奴婢也躲在湖中,娘娘会自圆其说的。”
  事不宜迟,他们猫着身子来到湖畔,小心翼翼地潜入湖中,以湖畔的长草遮掩。
  萧婠婠隐隐听见千波台那边传来人声,而湖岸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凌乱,嘈杂声也越来越大,侍卫沿着湖畔巡视。
  不多时,她看见潜藏于千波台的侍卫押送夏侯宜轩走出来,踏上九曲白玉桥。
  楚连沣也看到了,激动得想游过去,“轩儿……”
  “王爷不能过去。”她地拽住他,“只要王爷不现身,陛下不能将娘娘怎样的。”
  “本王不能让轩儿一人承担所有。”他又懊恼又焦急,“本王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轩儿被带走而什么都不做?”
  “王爷一旦现身,娘娘百口莫辩,名节就毁了。”她苦口婆心地劝,“王爷不可冲动,难道王爷要置娘娘于死地吗?”
  闻言,楚连沣这才安静下来。
  夏侯宜轩被侍卫带走,他懊丧极了,悲愤地捶胸。
  萧婠婠惊得拉住他的手,“侍卫还没撤。”
  整个湖畔都有侍卫,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放过,所幸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暗,又有长草遮掩。
  有脚步声!
  她立即扯着他沉入水中,避过侍卫的搜寻。
  虽然熟悉水性,可是在水中闭气这么久,她开始觉得憋闷。
  胸口很胀,她想冒出水面透气,却不知侍卫是否撤了。
  楚连沣向她比划着,意思是侍卫就在岸边,不能冒出水面。
  她唯有坚持下去。
  可是,真的撑不住了。
  胸口越来越胀痛,眼前越来越模糊,又撑了片刻,她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四周寂静,没有人声和嘈杂声,侍卫应该撤了。
  二人背靠着湖岸而站,抹去脸上的水。
  “是你走漏风声的?”楚连沣陡然拉住她的手,逼问道,“是你向皇兄通风报信?”
  “奴婢没有。”虽然心虚,她也只能矢口否认,“假若真是奴婢通风报信,又何必来千波台?”
  “若不是你通风报信,皇兄怎会知道?”
  “奴婢不知,或许是陛下收到什么风声……陛下英明,必定在贤妃娘娘的翊坤宫布有耳目。”
  他不语,俊眸紧蹙,似在沉思。
  她举眸四望,想看看岸上是否还有侍卫。
  身躯猛地被人扳过来,她轻呼一声,正想开口,却已落入他的怀中。
  楚连沣紧揽着她的腰肢,萧婠婠推拒着,后脑抵着湖岸,惊骇地看他。
  “轩儿根本不会与本王私下见面,你如何说服她?”他扼住她的咽喉,“本王早在回京当夜就偷偷进宫,约轩儿在北苑相见,可是轩儿没有出现。今夜,轩儿来千波台,根本不是来见本王,说!你究竟对轩儿说了什么?”
  “奴婢没有……是娘娘想见王爷一面……让奴婢出宫时传话给王爷……”气息被阻,她断断续续道,“上次娘娘不愿与王爷相见,许是事后后悔……这才约王爷在千波台相见……”
  “还敢骗本王?”他掌上用劲。
  “奴婢……”她无法喘息,双手乱抓乱打。
  “说!”他疾言厉色,满目怒火。
  萧婠婠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四周静得可怕。
  忽然,颈间的手掌松开了,她嗬嗬喘气,咳了几声。
  原以为他相信了她的话,却不是。她刚刚从适才的难受里恢复过来,他就倾身过来,紧抱着她,扣住她的后脑,“本王越想越奇怪,轩儿根本不会主动约本王在宫中相见,更不会让你传话。巧的是,皇兄居然收到风声,在千波台布下重兵抓人,而你,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这一切,岂是‘巧合’两个字能解释的?”
  她冷静道:“王爷不信,奴婢无话可说。”
  他这样抱她,太暧昧;他的神色,太邪恶。
  楚连沣瞳孔微缩,“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就在此处霸王硬上弓。此处还蛮有趣,想来必定新奇、好玩。”
  萧婠婠惊骇地愣住,他竟然这般直白地说出来!
  应该只是威胁而已。
  “娘娘怎么想的,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担心娘娘有危险,便来瞧瞧,没想到……”心中镇定,表面却装得慌乱,她尽量解释得令人相信,“没想到真的走漏了风声。”
  “本王愿娶,你为何不嫁?”楚连沣突然岔开话题,靠近她的唇,很近很近。
  “奴婢……”她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连忙侧首避开,“奴婢不配……王爷痴心于娘娘一人……王爷性本多情,府中侍妾如云,奴婢不愿独守空闱……”
  “真贪心。”他扳过她的下颌,唇与唇之间只有微末的距离,“你只是宫廷女官,本王给你王妃的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你还不满足?”
  萧婠婠道:“虽然尊贵,却会成为众矢之的;荣华富贵是浮云,不若有情郎痴心一片。”
  楚连沣冷冷讥笑,“小小一个女官,竟然心比天高。既然你开口了,本王应允你,遣散所有侍妾,王府只有王妃一人,不过本王的心,不能给你。”
  “王爷错爱,奴婢无福,王爷见谅。”
  “假若本王执意要你呢?”
  闻言,她一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水中相拥,全身湿透,而且靠得这么近,实在不雅,她快要撑不住了,挣扎着,却推不开他。
  楚连沣斜勾唇角,终究放开她,“真无趣。”
  贤妃夏侯宜轩在千波台被逮个正着,名节有失,传遍整个皇宫,宫人议论纷纷。
  即使她反复强调去千波台只是深夜无眠而去赏月,即使没有抓到“奸夫”,陛下仍然不信,命她搬去重华宫面壁思过。
  在妃嫔的眼中,重华宫就是冷宫,贤妃位分没有降,但也无异于被贬去冷宫,不知何时才能搬回翊坤宫。
  那夜,萧婠婠与凤王离开千波碧,他偷偷地出宫,她偷偷地回六尚局,所幸无人发现。
  千波台这出戏,是她设计的,神是她,鬼也是她。燕王要她办的事,便是这件事,那日燕王在她耳畔道:“本王要你离间陛下和凤王,最好让凤王恨陛下。”
  因此,她在贤妃新裁制的宫装中放了一张信笺,大意是凤王约贤妃在千波台见面。
  这张信笺的笔迹,并非凤王真迹,是燕王找人模仿凤王的笔迹而写的。
  而传话给凤王,就容易多了,因为,只要是昔日恋人的邀约,无论真假,他都会赴约。
  然后,燕王的耳目会在无意中透露出风声,让楚连珏“无意间”听到,以陛下对凤王的猜疑,必在千波台部下重兵捉奸。如此一来,陛下与凤王激流暗涌的矛盾就会激化,手足之情随之破裂。
  只是,萧婠婠总觉得不安。
  贤妃和凤王一旦被逮住,贤妃的一生就此结束。
  她跨不过这一关,就冲动地跑去千波台阻止。
  抓不到“奸夫”,贤妃还有可能回翊坤宫。
  燕王会如何惩处自己,她无法想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忐忑了数日,燕王并没有约她见面,但是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萧婠婠听见几个女史一边做事一边议论冷才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吸引了所有女官参与议论。
  冷才人,竟然是尚服局女史冷香,也就是那个对香料有特殊辨别力的清秀女子。
  那次冷香协助破案后,分在尚寝局当女史,寡言少语,循规蹈矩。
  从众女官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萧婠婠大概明白了冷香是如何得到恩宠的。
  三日前,黄昏,夕阳如血,波光粼粼的千波碧仿佛撒了一把碎金,金芒潋滟。
  冷香一人在千波碧看日落,斜坐在九曲白玉桥的栏杆上。
  晚风吹乱了她的青丝,吹起她的裙摆。
  巧的是,陛下在千波台三楼赏景,看见她静静地坐在栏杆上,夕阳中纤细、飘逸的剪影分外美丽。其实,看见一个宫女,陛下并没往心里去,只是,从千波台下来时,她叩拜垂眸,他经过她的身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这种香,很特别,陛下从未闻到过。
  他止步,命她抬起头。
  于是,这夜,陛下召她侍寝,次日,晋她为才人。
  仅凭一种特殊的香,就跃上高枝,引起众多宫女的羡慕妒忌。
  萧婠婠没想到,六尚局卑微的女史,竟然被陛下看中,成为龙榻上的女人。
  冷香意外的得宠是意外吗?
  这日,临近午时,罗尚食要去永寿宫呈上午膳与糕点,刘尚服要呈上三袭新裁制的宫装,萧婠婠随之前往。
  自怀孕后,皇贵妃林舒雅为了安胎,不出宫门,也谢绝一些位分高的妃嫔的探望。
  因为,她知道,腹中皇嗣,多少人盯着,多少人妒忌,多少人想下毒手。
  林氏姐妹还真是同母所生,嘉元皇后害喜,林舒雅也害喜得厉害,不过这阵子能吃一点儿。
  六尚局六人行礼后,呈上膳食与宫装。
  冷才人竟然也在,热络地站起身同她们寒暄,并不端着受宠妃嫔的架子。
  身份不同,妆扮自然不同。
  今非昔比,今日的才人冷香身穿一袭浅绿色宫装,妆容淡雅,珠钗简约,整个人儿就像湖中的碧荷,赏心悦目。
  新裁制的宫装是夏季衫裙,一白,一红,一黄,色泽鲜艳,绣工精细,凤羽与花卉纹饰夺人眼目。林舒雅见之喜欢,吩咐宫娥伺候她试穿那袭桃红衫裙。
  穿上之后,众人盛赞。
  这袭华美的衫裙,尚服局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林舒雅美眸含笑,并无先前的骄纵与盛气凌人,也许,那段冷宫的日子,磨平了她的性子。
  “娘娘,嫔妾觉得有点古怪。”冷香靠近林舒雅,眉尖微蹙。
  “有什么古怪?”林舒雅蹙眉。
  “娘娘脖子上这枚碧玉……”冷香盯着林舒雅雪颈上那枚碧莹莹的玉坠。
  “这碧玉是娘亲在本宫进宫前送给本宫的,有何不妥?”林舒雅淡淡挑眉。
  “娘娘可以取下来给嫔妾看看吗?”
  林舒雅不明所以,但也示意宫娥取下碧玉。
  **这碧玉有什么问题呢?会不会殃及无辜?宝贝们,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挥泪求月票求支持,表藏着哦~~28偏偏宠幸你萧婠婠暗自思量,不知冷香是小题大做,还是当真发现了什么不妥。
  而冷香为什么来永寿宫呢?难道她想找皇贵妃当依傍的大树?
  冷香拿着那枚碧玉翻来覆去地看,面色越来越凝重。
  林舒雅被她的神色吓到了,有点紧张,由宫娥扶着坐下来。
  “娘娘,嫔妾可以断定,这枚碧玉应该不是原先的那枚。”冷香郑重道娈。
  “为何你这般肯定?”林舒雅惊得睁眸。
  “凌尚宫和公主都知道,嫔妾对香料有特殊的辨别力,其实不仅如此,嫔妾对花草树木、蚊虫鸟语等山野间的一切有特殊的辨别力,可能是天赋异禀吧,嫔妾对各种玉的品质也有一定的认识。娘娘,这玉坠不是普通的碧玉,外面这层碧色,不是天然的色泽,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法染上去的,不会掉色,而实际上,这玉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寒玉,采掘于雪域峰巅的冰川。”冷香侃侃而谈。
  “那这种寒玉对人有利还是有弊?”近身侍女花柔随口问道跳。
  “寒玉至阴至寒,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佩戴的,娘娘身怀皇嗣,更不能佩戴,因为,这寒玉会影响娘娘的身子,继而影响胎儿的健康成长。”冷香道,“怀孕头三月的女子,佩戴这寒玉,不出半月,便会小产。”
  话音方落,众人变色。
  林舒雅震惊得美眸紧拧,十指紧握,“五日前,本宫看见这玉坠放在妆盒中的最外面,想起过世的娘,便拿出来戴着,想不到这玉坠已被哪个贱人调换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娘娘息怒,当心腹中孩儿。”冷香安抚道。
  “妹妹,此次多亏你发现得早。”林舒雅和颜道,“本宫不会亏待你。”
  “娘娘说哪里话,嫔妾应该的。”冷香乖巧道。
  “叫所有宫人进来。”林舒雅吩咐花柔。
  六尚局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先行告退。
  萧婠婠摇摇头,退至一侧,不出声。
  照皇贵妃的性子,此事绝不会罢休。
  而冷香一眼就瞧出这枚玉坠有问题,当真火眼金睛。
  不一会儿,永寿宫所有宫人来到大殿,齐齐下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花柔厉声喝问:“这些日子,娘娘的妆盒是谁收拾的?”
  无人应答。
  宫娥感觉到出了大事,胆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花柔再问一遍,仍然无人开口。
  林舒雅闲闲道:“既是如此,本宫就禀奏陛下,所有人休想活命,你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众宫娥惊骇,立即说出自己所知道的。
  一个个地审问,毫无结果。
  突然,有一个宫娥惊慌失措地奔进大殿,禀道:“娘娘,奴婢去叫小洁,小洁撞墙死了。”
  无须再审,想必小洁是畏罪自尽。
  陛下听闻“寒玉”一事,勃然大怒,命永寿宫所有宫人严加戒备,不许陌生人出入。
  查了两日,以寒玉杀害皇嗣的真相,随着小洁的死而断了线索。
  慈宁宫一片寂静,还无人知道嘉元皇后身染恶疾的真相,其腹中胎儿安全一些。
  过了数日,萧婠婠接到公公的传话,来到永寿宫。
  皇贵妃传召,所为何事?
  却没想到,此次冷香也在,与林舒雅聊得正欢。
  “妹妹,你的宫装和珠钗太过粗陋,本宫这双眼,就喜欢看华美的东西。”林舒雅笑容微敛,“凌尚宫,为冷才人裁制五袭新衣、打制五副珠钗。”
  “娘娘,无须麻烦,嫔妾的衣衫不少,珠钗也是新制的,娘娘美意,嫔妾心领了。”冷香婉言推拒道。
  “不行,不打扮得漂亮一点,如何侍奉陛下?”林舒雅笑道。
  “既是如此,嫔妾谢过娘娘。”冷香垂眸谢恩。
  “凌尚宫,五袭新衣和五副珠钗,务必在半月内赶出来。”林舒雅与其姐虽有三分相似的美貌,眼神却完全不一样,妹妹的眼神是强势的,姐姐的眼神是柔和的。
  “是,娘娘。”萧婠婠应道,“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慢着,本宫还有事问你。”美眸流转,林舒雅道,“你时常出入慈宁宫,应该很清楚姐姐的病情,姐姐的病,好些了吗?”
  “娘娘无须担心,嘉元皇后的病情已有起色,相信再过不久就会慢慢好起来。”萧婠婠早就知道,皇贵妃迟早会问起。
  “那就好,只有你和宋大人可以出入慈宁宫,本宫想去探望姐姐,陛下也不许。下次你再去慈宁宫,就代本宫问候姐姐。”
  “奴婢会将娘娘的问候带给嘉元皇后,嘉元皇后也说过,希望病好的时候可以看见娘娘诞育的皇子。”
  “凌尚宫,不知嘉元皇后是何恶疾?”冷香柔声问道。
  萧婠婠正要开口避过这问题,林舒雅清咳两声,冷香尴尬道:“嫔妾知错,嫔妾忘了,陛下禁止宫人谈及嘉元皇后。”
  林舒雅道:“陛下希望本宫顺利诞下皇子,凌尚宫,六尚局呈上来的膳食或是物件,你务必谨慎检查,倘若因此获罪,本宫可保不了你。”
  萧婠婠应道:“是,奴婢会谨慎再谨慎。”
  一名公公走进来,禀道:“娘娘,服药的时辰到了,关太医候在殿外。”
  林舒雅颔首,片刻之后,关太医呈上一碗汤药。
  花柔接过药碗,递给皇贵妃。
  林舒雅正要服用,突然,冷香喊了一声,“且慢。”
  众人又是一惊。
  萧婠婠暗自思忖,冷香不会又发觉什么不妥吧。
  经过上一回,林舒雅知道了她的厉害,便问道:“这汤药有何不妥?”
  “娘娘先别服药。”冷香接过药碗,“嫔妾先闻闻。”
  “如何?”花柔紧张地问。
  “微臣亲自抓药、亲自煎药,怎会有不妥?”关太医吓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嫔妾记得,这碗汤药的药味与昨日的药味有一点点不一样。”冷香又闻了一下汤药,“这碗汤药似乎有一味特殊的药。”
  “今日的汤药与昨日一样,怎会药味不一样?”关太医辩解道,目光似有闪躲。
  “关大人,你确定这碗汤药与昨日一样?是你亲自抓药、煎药?”林舒雅冷声问道。“是……是微臣亲自抓药、煎药……与昨日一样。”关太医垂首道,并无多少底气。
  “混账!”林舒雅怒道,“谋害皇嗣,是死罪。”
  “微臣……”
  萧婠婠提议道:“娘娘,传宋大人瞧瞧这碗汤药是否真有问题。”
  花柔得令,立即派人去传宋之轩。
  不多时,宋之轩匆匆赶到,而关太医已吓得双股发颤。
  仔细地闻了那碗汤药,宋之轩微低着头,“娘娘,这碗汤药不能服用。”
  众人惊骇。
  林舒雅眉心微蹙,怒气隐现,“有藏红花?”
  宋之轩摇头,“这碗汤药中有一味药,叫做马齿苋,娘娘曾小产过两次,若不慎服了性寒的马齿苋,极有可能再次小产。”
  闻言,关太医立即跪地,面如土色。
  萧婠婠惊了,皇贵妃腹中胎儿竟然连续两次被人谋害,手段高明,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林舒雅竭力克制着怒气,“关大人,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谋害本宫腹中孩儿?”
  “微臣不知……汤药中有马齿苋……”关太医抖得厉害,“微臣没有谋害皇子之心……微臣是冤枉的。”
  “你身为太医,竟然不知汤药中有马齿苋?”林舒雅气得拍案。
  “微臣一时不察……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关太医哀声求饶。
  “娘娘,嫔妾以为,此事应该禀奏陛下,查出谋害皇子的真凶。”冷香道。
  恰巧,殿外传来公公宣禀的声音,“陛下驾到——”
  花柔扶着皇贵妃起身迎驾,众人也行至殿门口迎驾。
  自那晚拒绝侍寝之后,楚连珏未曾传召过萧婠婠,也未曾在慈宁宫碰面。
  她总担心龙颜震怒,连续数日忐忑不安。
  悄然抬眸,他看见楚连珏踏进大殿,袍摆随着步履的行进而微微掀起。
  楚连珏拉着林舒雅就座,面色淡淡。
  他的目光仿似无意间移至萧婠婠的脸上,瞬间便滑过去,淡然如水。
  眼见关太医惊惧得剧烈颤抖,他问发生了何事。
  林舒雅如实禀来,他登时震怒,拍案道:“竟敢谋害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子,陛下明察,微臣没有谋害皇子。”关太医叩首求饶。
  “这碗汤药出自你手,不是你还有谁?说!何人指使你谋害皇子?”楚连珏面目冷寒。
  “微臣……微臣煎药时,忽然觉得腹痛,吩咐小谷看火,然后去茅房……回来时,微臣没看见小谷,药却煎好了……微臣没有留意汤药是否被人做了手脚,就急忙送汤药给娘娘服用。”关太医结结巴巴地说道。
  “将他押下去,斩无赦!”楚连珏的面色越来越黑,骇人得紧,“传小谷。”
  侍卫去太医院传小谷时,发现他在自己的厢房上吊身亡。
  线索就此断了。
  楚连珏震怒异常,不过并无下令彻查。
  冷才人两次保护皇子有功,他下诏晋冷才人为昭仪,赐居咸福宫,与别的妃嫔同居一宫。
  短短半月,冷香从一名卑微的六尚局女史,晋为昭仪,一朝成凤,成为众多女官、宫娥羡慕妒忌、活生生的传奇。一时之间,巴结冷昭仪的宫人、妃嫔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咸福宫,因为,她有陛下的恩宠,更有皇贵妃的眷顾。
  这日,嘉元皇后问起近来宫中发生的事,萧婠婠简略地说了冷昭仪得宠和皇贵妃腹中胎儿遭人谋害的事。
  林舒瑶点点头,叹了一声:“若你愿意,晋封为昭仪的就是你,可惜咯……”
  “娘娘说笑了,奴婢无福。”萧婠婠想起那夜身中媚药的陛下狂乱地吻自己、命令自己侍寝的模样,身子不禁一颤。她拒绝侍寝,他没有秋后算账,或许,他是因为中了媚药才要自己侍寝。
  “不是无福,是你不愿。”林舒瑶拍着她的细肩,“哀家真不懂你……”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太明白。”
  “说吧。”
  “虽然陛下对娘娘情有独钟,但也宠幸别的妃嫔,娘娘……会不会觉得心里酸酸的?”萧婠婠艰难地问。
  “自然会,不过身为帝王,原本就该雨露均沾,独宠是大忌。凌尚宫,世间男子皆如此,三妻四妾,朝三暮四,身为女子,只能将这些不适宜的念头藏在心底,否则便是自讨苦吃。”林舒瑶的口吻颇为沧桑,仿佛看透了男欢女爱。
  “奴婢明白,世间男子皆薄情,女子却要三从四德,一心一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凌尚宫,这是你想要的?”
  萧婠婠摇摇头,“奴婢身为后宫女子,怎会有如此念头?”
  林舒瑶轻笑,“哀家明白了,你不愿侍寝,是因为你不愿与这么多女子共享一个夫君。”
  萧婠婠尴尬不已,“娘娘说笑呢,奴婢怎会……”
  林舒瑶笑道:“好啦,哀家逗你玩呢。”
  “以寒玉和马齿苋谋害皇贵妃腹中孩儿,小洁与小谷自尽身亡,不知他们受何人指使?”萧婠婠岔开话题,“娘娘觉得这个幕后真凶是谁。”
  “历来后宫皆如此,若要怀疑,有嫌疑的人就多了。”林舒瑶淡淡一笑。
  “娘娘也要当心一些,以防万一。”
  “无须担心哀家。慈宁宫与世隔绝,谁知道个中内情?”
  萧婠婠就是担心慈宁宫的秘密迟早被人发现,却不好说出口。
  从慈宁宫出来,吴公公正好寻过来,说是陛下传召。
  该来的,终于来了。
  却不是去御书房,而是一处隐蔽的宫苑。
  这间厢房应该是楚连珏命人特意准备的,不起眼的桌椅床榻却是檀木所制,陈旧的帷幔与摆设却可看出当初的华贵。楚连珏在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正聚精会神地看。
  行礼后,萧婠婠准备着应对之辞,暗下决心,绝不侍寝,即使她多么渴望他的爱与宠。
  “凌玉染。”他搁下书册,唤道。
  “奴婢在。”
  “你好大的胆子!”他陡然喝道。“陛下息怒,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她小心应对。
  “你犯的错,很多,很多。”楚连珏冷哼,突然将她拽起来。
  “陛下……”她惊骇地挣扎,却敌不过他的气力,被他拽至床榻。
  他推倒她,摁住她的双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她心潮起伏,凝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陛下,你可知,我最不愿的是成为你众多妃嫔中无关紧要的一个;再者,你视后宫妃嫔为粪土,在你眼中,我自然也是粪土。
  既然是粪土,我还要争什么?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她的心中悲酸蔓延。
  暗褐的瞳孔紧缩,楚连珏冷道:“你拒绝侍寝,朕可赐你一死。”
  心念急转,她没有回应,竭力冷静下来。
  他冷酷地问:“朕再问你一遍,你可愿侍寝?”
  萧婠婠缓缓摇头,既然他这么问,就说明他不会杀自己,也许只是试探。
  他掐住她的下颌,咬牙道:“你只不过一介卑贱的女官,朕的宠幸,你胆敢拒绝?”
  她再次激怒了他,却不担心激怒他。
  “想得到陛下宠幸的妃嫔、宫女不计其数,陛下又何必在意奴婢的意愿?”她清冷道,因为被他掐住下颌,嗓音略变。
  “越得不到,朕越想得到。”楚连珏紧眯着眼。
  这便是男人的征服欲。
  真真可笑,她沉默以对。
  “这一次,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他冷酷道。
  “陛下不是刚刚宠幸了冷昭仪吗?相信冷昭仪比奴婢更能令陛下欢悦。”萧婠婠不怕死地说。
  “冷香?”楚连珏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吃味了?”
  “奴婢怎会吃味?因为奴婢根本不稀罕陛下的宠幸。”
  “放肆!”他拽起她,狠狠地捏住她的臂膀,“你不稀罕,朕偏偏就宠幸你!”
  话落,他开始撕扯她的衣襟,动作粗暴。
  **哎哟,陛下来真的,女主肿么拒绝?
  29狂烈的吻萧婠婠并不阻止,以极冷的口吻道:“陛下宠幸过无数妃嫔,却都是有宠无爱,唯一爱的,只有嘉元皇后。假若陛下未曾对某个女子动情,奴婢不会拒绝陛下的宠幸,因为奴婢有机会成为陛下心目中最重要、最牵挂的女子。”
  楚连珏陡然住手,“你想要朕的真心、真爱?”
  “是!既然陛下已将真心、真爱给了娘娘一人,奴婢不愿成为众多妃嫔中可有可无的一个。”
  “有宠无爱……”他冷勾唇角,“朕未曾见过像你这么贪心的女人。”
  “陛下给不起奴婢想要的,望陛下高抬贵手。娈”
  “因为如此,你不愿嫁给皇弟?”
  “是,凤王性本多情。”
  楚连珏默默地凝视她,这个女子胆敢拒绝承宠,原来是她想得到自己的真心、真情跳。
  太贪心,太无稽。
  然而,他无端地觉得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虽然她曾经耍心机得到他的青睐。
  就像瑶儿所说的,在他面前,在各宫娘娘面前,她并不奴颜卑膝,甚至有着隐隐的傲气,很像他在清凉山碧池遇到的那个女子。
  那夜,瑶儿将他和凌玉染送上床榻,他神智不清,箭在弦上,恍惚间觉得曾经心动的红眸女子就在眼前……一模一样的眸光,一模一样的色泽,一模一样的感觉……他迷惑了……
  他想要她,不知是因为媚药的影响,还是将她当作清凉山的女子,或者仅仅是被她的拒绝激怒,反正,他要宠幸她。可是,她竟然跑了,坚决不要他的宠。
  他很生气,却又不知道如何惩罚她。恨她,却又不忍心杀她。无视她,却又总是怜惜她。
  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楚连珏放开她,“皇弟并非多情,而是太过痴情。”
  萧婠婠整着宫服,此时才觉得心有余悸。
  方才这么说,其实她并无把握,只是豪赌一次——赌陛下只是威胁自己,赌陛下并非真的想宠幸自己,赌陛下对自己只是征服欲。
  “皇贵妃腹中胎儿被害两次,你觉得谁最可疑?”
  “没有真凭实据,奴婢不敢妄断,陛下为何不彻查?”
  “不该问的,不要问。慈宁宫暂时不会有事,不过也要谨慎,倘若瑶儿有何不妥,朕唯你是问。”他寒声道。
  “奴婢会谨慎。”
  “朕不许瑶儿和皇贵妃的胎儿有任何不妥,六尚局由你掌管,所有呈给皇贵妃的膳食和物件,你务必仔细排查。朕警告你,如有差错,朕要你的脑袋!”
  “奴婢谨记。”
  楚连珏拂袖离去,却在门口处突然止步,“有朝一日,朕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侍寝,取悦朕!”
  萧婠婠凄冷地笑,五味杂陈。
  陛下,我们已经回不到当初了,你是陛下,我是罪臣之女;你是九五之尊,我是卑微女官。
  当初的美好,早已烟消云散。
  有朝一日,我也会让你爱上我,万劫不复。
  萧婠婠出宫为嘉元皇后买精致小吃,步行于川流不息的大街,看见前方站着一个面熟的青衣人,便随他走。
  青衣人走进绸缎庄,她也跟着进去,走向内堂,来到一间厢房。
  房中无人,她饮了一杯热茶,燕王还没来。
  忽然,她觉得很倦很困,不多时,便趴在桌上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一片清明中醒来,却是躺在床上,盖着薄衾。
  有一男子坐在桌前饮茶,背对着她。从他的后背看来,应该是燕王。
  怎会睡着了?
  她坐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仅着丝衣与亵裤,衫裙搁在床尾。
  怎么回事?莫非自己与燕王……
  “醒了?”楚敬欢走过来,坐在床沿,以宠溺的口吻问道,“有何不适?”
  “王爷……奴婢……这……”她不敢置信,舌头打结了似的,“方才……”
  “你已是本王的女人。”他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本王进来时,你睡着了,本王抱你上床,你半梦半醒,抱着本王不放,本王便依你的意……”
  萧婠婠惊愕,不会吧。
  倘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她没有半点记忆?难道是燕王自编的?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骗自己?
  与千波台那次一样,她真的没有一丁点儿不适的感觉。
  她以薄衾遮掩着身躯,“王爷为何欺骗奴婢?奴婢犯错了吗?”
  “大错特错!”楚敬欢陡然扯开薄衾,“你竟敢去千波台通风报信!你与凤王做过什么,莫以为本王不知!从实招来!”
  “奴婢没有做错!”她想扯回薄衾,他却将薄衾扔向床尾。
  “放肆!”他拽住她,箍在怀中,扣住她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没有错?再说一遍!”
  “虽然陛下没有捉奸一双,但也不影响整个布局的结果,陛下认定‘奸夫’是凤王就够了。奴婢觉得,陛下与凤王的手足之情已经破裂。倘若凤王被捉住,便会身败名裂,即使王爷拉拢凤王,凤王也无所作为。”她口齿伶俐地解释道,“凤王记恨陛下,陛下猜忌凤王,二人之间激化的矛盾没有摆上台面,凤王仍有亲王的体面。王爷拉拢凤王,凤王靠拢王爷后才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楚敬欢怒不可揭,“好,就算你说得通。你与凤王躲在水中,究竟做了什么?”
  不知为何,萧婠婠无法冷静,因为他的咄咄逼人而怒火上升,“能做什么?凤王怀疑奴婢向陛下通风报信,要奴婢为贤妃陪葬,还问奴婢为何拒婚。”
  “凤王是不是这般抱着你,嗯?”他质问道,怒火邪恶,黑眸染血一般骇人。
  “是!”
  萧婠婠激烈地挣扎,始终挣不脱他的掌控。
  这样的燕王很陌生,陌生的戾气,陌生的冷酷,很可怕。
  忽然,他的唇重重地落下来,行军疾速,扫荡一切。他一臂箍着她,一掌扣着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动弹,无法闪避。
  她紧闭双唇,双掌推拒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唇舌如枪,长驱直入,迅速拔城。
  他太强势,她步步后退。
  他太狠悍,她彻底沦陷。唇舌湿热,纠缠不休,他吮吻她的唇瓣、小舌,步步紧逼。
  他灼热的鼻息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他抽走了她所有的气息。
  这狂烈的激吻密不透风,她透不过气,仿佛窒息了一般。
  不同于她为他解毒那种轻柔的触吻,他暴烈地蹂躏她,好像要吸干她的骨血。
  忽然,脑中浮现暗黑、模糊的一幕——幽暗的火光,温热的怀抱,炙热的激吻,男子吻得动情,女子回应得生涩。
  这是她在宫外寻找慕雅公主的一夜所做的梦,梦到她为他解毒,而事实上,是他吻自己?
  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想起来?当真诡异!
  她想着那个梦、梦中的那个吻,忽略了此时此刻的火热与厮磨,任他为所欲为。
  楚敬欢发觉她不再抗拒,虽然没有回应,却乖顺得异乎寻常,也许,她接受了自己。
  她的身躯很软,她的唇很香甜,她的味道很醇美,这便是偶尔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
  自从南郊那夜、那吻之后,他时不时地回忆起,时不时地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自己开始惦记这个聪慧、机智的女子。
  然而,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他早已警告过她:她是他的女人。
  言外之意是,他迟早会要了她。
  对他来说,要一个女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是,每次见面,他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那股轻薄她的冲动就散了。
  今日,他这般冲动、粗暴,也许是被凤王那样对她激怒了,也许是被她激烈的态度激怒了。
  她温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地任他吻着,楚敬欢略略放松,让她喘口气。
  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醉于她的甘香。
  唇舌纠缠,这个吻,变得深沉、缠绵……
  萧婠婠猛地回神,看见楚敬欢双目微阖、一副痴迷的样子,惊骇地推开他,别过头,低垂着眸光。
  她迷失了吗?为什么会与燕王……变成这样?她喜欢的明明是楚连珏,适才为什么沉沦在燕王的热吻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怎么办?
  见她雪腮染上桃红、羞窘的俏模样,他愉悦地笑起来。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看见他促狭地笑,窘得避开他的目光。
  他再次抬起她的下颌,轻啄她的唇,柔柔地吻着,如清风拂过。
  不,不能这样!
  忽的,一个念头疾速闪过。
  她没有抗拒,缓缓闭上眼,想起在南郊为他吸毒的那次,也是这般温柔的吻。
  楚敬欢吻着她的唇角,“只有本王,才能碰你,记住了?”
  萧婠婠避开他灼热的鼻息,低垂着螓首,没有应答。
  他扳过她的脸,“嗯?”
  她轻轻颔首,娇羞不已。
  “千波台一事,暂且饶过你,不过……”他寒声道,“本王要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
  “取悦本王。”
  “奴婢……该回宫了。”她慌乱地下床。
  楚敬欢将她扯回怀中,邪肆地笑,“想逃?”
  萧婠婠羞恼地推拒,“时辰不早了,奴婢真的该回宫了。”
  他正色道:“本王还有事吩咐你。”
  她穿好衫裙,道:“王爷请说。”
  “陛下会命人盯住贤妃,凤王不会在这风头去见贤妃,不过他会找人去看望贤妃,最有可能找的人就是你。”
  “王爷要奴婢怎么做?”
  “倘若凤王让你去看望贤妃,你就去;假如凤王没有找你,你也要去。”
  “奴婢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重华宫。”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吩咐,不过萧婠婠只能答应。
  “冷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楚敬欢话锋一转。
  “奴婢对冷昭仪不是很了解。”她挑眉道,“王爷为何突然提起冷昭仪?”
  “冷香不简单。”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尤为犀利,“陛下雨露均沾,但绝非喜好女色,也绝非胡乱宠幸,若非于稳固朝堂、稳固江山有利的女子,陛下绝不会宠幸。冷昭仪意外得宠,虽然可能是兴之所至,与朝堂无关,不过本王以为,陛下并非无的放矢。”
  “这么说,陛下宠幸冷昭仪,是有意为之?”萧婠婠讶然,“陛下有何目的?”
  楚敬欢道:“你已得到陛下的信任,可伺机接近陛下,探探虚实,不过……”他突然伸臂,拽她在怀,狠狠地扣住她的身,“你时刻记住,你是本王的女人,就算陛下想宠幸你,也要问问本王。”
  她挣脱他,“奴婢知道了。”
  从绸缎庄出来,她买了精致小吃便回宫,未曾料到,凤王当街拦她。
  他短须青黑,面色虚白,神色憔悴,大概是这几日因为贤妃被贬去冷宫而苦恼。
  随他来到一家酒楼的雅间,萧婠婠思忖着他是否看见自己从绸缎庄出来,“王爷有何吩咐?”
  楚连沣满身酒气,却仍然不停地饮酒,“轩儿怎样了?”
  “奴婢不知。”她如实道。
  “不知?”楚连沣斜眼看她,“当真不知?”
  “奴婢忙于六尚局事务,未曾看望过娘娘,假若王爷吩咐奴婢去看望娘娘,奴婢便去。”
  他陡然扬臂,手中的酒杯随着扔出,落地成碎片。
  他豁然起身,凶狠地握住她的手臂,怒吼道:“若不是你,轩儿怎会被贬去冷宫?你究竟对轩儿说了什么?”
  萧婠婠静静道:“王爷,娘娘贵为贤妃,王爷是娘娘的小叔,直呼娘娘闺名,于礼不合。”
  “本王想怎样就怎样!”他眼中的怒火疾速上窜,紧扣她的手臂,“你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宫婢,也敢教训本王?”
  “奴婢只是善意提醒王爷。”她的手臂被他捏得疼死了,“王爷想扭断奴婢的手臂吗?”
  楚连沣怒喝:“你究竟对轩儿说了什么?说!”
  她淡淡道:“奴婢什么都不知,娘娘让奴婢传话给王爷,奴婢能帮就帮。”
  他的眼眸布满血丝,戾光骇人,“轩儿根本不会主动约本王,一定是你从中搞鬼!”
  “王爷不信,奴婢无话可说。”眼见他濒临崩溃的模样,她暗叹一声,“眼下王爷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在这风头火势上出面,以免落人口实,待此事淡下去后再作他计。”
  “哼!”他重重甩开她的手臂。萧婠婠松了一口气,“奴婢该回宫了,奴婢会找个适当的机会去看望娘娘,娘娘是何情况,奴婢会设法告诉王爷。”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本王不想等太久,限你五日内办到。”
  连续五日,六尚局事务繁多,加之呈给永寿宫和慈宁宫的任何物件都要万分谨慎,萧婠婠忙得团团转。
  直到第六日午后,她终于可以歇一阵,这才突然想起答应过凤王的事。
  于是,她匆匆赶往重华宫。
  重华宫和英华宫位于皇宫西北,平时无人居住,妃嫔犯事被贬才会搬到那儿。
  贵妃曾在重华宫待过数月,皇贵妃在英华宫待过数月,此次轮到贤妃。
  重华宫的格局自然无法与妃嫔居住的后宫相提并论,数年才翻修一次,所用的帷幔摆设也是数年才换一次。不知为何,走进重华宫大殿,就会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可能这里住的都是失宠的妃嫔的关系。
  贤妃在重华宫后苑侍弄花草,看见她来,便微微一笑。
  行礼后,萧婠婠命阮小翠呈上新衣,“娘娘,这是三袭新衣,娘娘瞧瞧。”
  “上好的锦缎,精细的绣工。”夏侯宜轩轻抚着秀雅的衫裙,柔笑道,“凌尚宫有心了。”
  “娘娘喜欢便好。”萧婠婠笑道。
  夏侯宜轩命身旁的宫娥收下,拿回寝殿。
  萧婠婠示意阮小翠退下,花苑只剩二人,她道:“娘娘,王爷很担心你。”
  夏侯宜轩看了一眼四周,轻轻一叹,“本宫不该去千波台,前缘已断,又何必执着?”
  “假若奴婢不多事,娘娘便不会……”
  “与你无关,本宫原本打算见他最后一面,以绝情之言令他断了所有念想,只是没想到……”
  “娘娘进宫也有不少时日,王爷仍然牵挂娘娘,可见王爷乃痴心人,只是,可惜天意弄人。”
  “早该了断,却迟迟不断。”
  萧婠婠道:“王爷迟早会想明白的,此时正是风高浪急的时候,实在不宜有任何风吹草动。”
  夏侯宜轩握住她的手,莞尔道:“本宫明白。凌尚宫,虽然本宫与你仅有数面之缘,不过本宫总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朋友。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本宫相信,你不会是本宫的敌人。”
  萧婠婠汗颜,害她被贬冷宫的人就是自己。
  夏侯宜轩的眸光很柔和,却很坚定,“若你见到他,为本宫传话给他:与君绝。”
  萧婠婠应了她的托付,道:“娘娘也知,多少人盯着重华宫,陛下……想必不会这般了事,娘娘万事谨慎,莫落人把柄。”
  夏侯宜轩颔首一笑,“本宫明白,重华宫与世隔绝,无人叨扰,本宫的心很平静,也不会见任何人。至于能否搬回翊坤宫,随缘吧。”
  再聊会儿,萧婠婠便告辞。
  出了重华宫,行至建福宫附近一条偏僻的宫道,她听见一阵吵闹声。
  好像是两个男子的声音,嗓音饱含怒火。
  她循声寻人,拐过一条宫道,终于看见怒声争吵的人。
  陛下与凤王正站在宫道正中争吵,不避宫人。
  她立即闪身,躲在一株树后,侧耳倾听。
  “此乃后宫重地,你怎能进来?”楚连珏扯高嗓门,“找皇妹这样的烂借口,朕不信!”
  “臣弟原本就是来找皇妹的,无须以此为借口行他事,皇兄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楚连沣不客气地回敬,根本不怕皇帝。
  “好,就算你找皇妹,那也应该在春禧殿,为何会在这里?”楚连珏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不要说皇妹不在春禧殿,你寻到这里。”
  “皇兄还真猜对了,皇妹的确不在春禧殿,宫人说皇妹去六尚局,臣弟便去六尚局找,皇妹却已经离开六尚局。宫人又说皇妹可能去了咸福宫,臣弟便打算去咸福宫找。”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找到皇妹?你可以命宫人找,又何必亲自找?这只不过是借口,你想找的人不是皇妹,而是另有其人。”
  萧婠婠明白了整件事的大概,楚连沣也太沉不住气了。
  她没有在五日内给他消息,他便堂而皇之地进宫,也太小孩子气了。
  兄弟俩吵得这么凶,不知会如何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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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兄弟争一女楚连沣讥讽道:“臣弟若真有什么企图,又岂会在这青天白日进宫?”
  楚连珏脸上的怒火更旺,重声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有何企图,你心中清楚,朕也一清二楚!”
  楚连沣口无遮拦地吼道:“臣弟自然清楚,臣弟若是有心,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九五之尊又如何?你以为所有的妃嫔对你都是一心一意吗?她们在你背后做过些什么,你知道吗?”
  “放肆!”楚连珏厉喝,动了雷霆之怒。
  “臣弟说的是大实话!”楚连沣不甘示弱姘。
  萧婠婠躲在不远处,这对兄弟吵得这么厉害,真够惊心动魄。
  所有的宫人躲得远远的,站在殿廊处远远观望,担心变成炮灰。
  如此情形,聪明人都逃之夭夭,她也应该安静地离开圩。
  正要转身离开,她忽然看见那对兄弟如冰如火的目光射过来,凌厉得几乎洞穿她的胸膛。
  糟糕!被他们发现了!她可以假装没看见而疾速逃走吗?
  然而,他们已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像是比赛谁更快似的。
  萧婠婠硬着头皮走上宫道,低声行礼,心中七上八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连珏眉宇冷寒。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看热闹了。”楚连沣不羁道。
  “奴婢只是路过。”她感叹自己的倒霉,竟然遇见这对怒火正盛的兄弟,“奴婢不是有意的。”
  “你去了重华宫?”楚连珏怒问。
  “奴婢送新衣给贤妃娘娘。”她如实道,这正是一个良机,顺便让凤王知道贤妃的近况。
  “谁让你去的?”楚连珏一把扣住她的右手腕,“贤妃失德,朕命她在重华宫面壁思过,无朕旨意,谁也不许探视!”
  “奴婢知罪,任凭陛下处置。”如此情形,萧婠婠唯有认罪。
  楚连沣冷笑,“先前又没有这旨意,凌尚宫送新衣给贤妃,是职责所在,皇兄未免太过苛责。”
  楚连珏道:“朕如何管教宫人,无须你来插嘴。”
  楚连沣纯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以刚正的口吻道:“别的宫人,臣弟管不着,事关玉染,臣弟管到底!”
  这二人疯了!已经被怒火烧得神智混乱!
  萧婠婠心惊肉跳,连忙道:“陛下,六尚局还有事,奴婢先行告退,稍后奴婢再来领罪。”
  楚连珏紧扣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楚连沣扣住她另一只手腕,“皇兄,今日便说清楚。玉染是臣弟认定的王妃,臣弟与她已有夫妻之实,皇兄拉着她的手,实在不妥。”
  “混帐!”楚连珏被激怒了,“凌尚宫身在皇宫,是朕的女人,朕想怎样就怎样!”
  “臣弟穿过的敝履,莫非皇兄不介意?”楚连沣嘲讽地冷笑。
  “放肆!”楚连珏的脸膛阴寒得乌云满天。
  “皇兄莫动怒,玉染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婢,皇兄又何必在意?”楚连沣浅笑道,“皇兄后宫有那么多绝色妃嫔,玉染无才无貌,赐给臣弟,又有何要紧?再者,玉染已是臣弟的女人,生米已煮成熟饭……”
  “凌尚宫早已说过,她是清白之身,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朕不客气!”楚连珏咬牙道,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
  楚连沣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冷,“玉染的话只是片面之词,况且,当时她人事不知,怎知实情?”
  楚连珏的褐眸似有火星溅出,“你也是片面之词,即刻起,凌玉染不再是尚宫局尚宫,而是朕的宁妃,赐居启祥宫。”
  “陛下……”萧婠婠震惊万分,这也太惊天动地了。
  “臣弟已让过一次,此次臣弟绝不会罢休!”楚连沣切齿道,眸光凛冽。
  “陛下,王爷,万事好商量,切不可为了奴婢伤了和气。”
  楚连珏今日的言行,与平时判若两人。
  即刻起,凌玉染不再是尚宫局尚宫,而是朕的宁妃,赐居启祥宫。
  这样的话,是被凤王激怒了才说的吧。
  假如,他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就好了……
  她不明白这对兄弟为什么这般任性,为什么克制不住脾气。也许,此次他们只是借题发挥,换言之,借自己发泄心中的愤怒,将长久压抑在心中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眼下,她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破天荒的“手足相残”?
  楚连珏阴鸷地命令道:“放开她,她是朕的宁妃!”
  楚连沣冰寒道:“她是臣弟的女人,是朕的王妃!说不定她已怀了臣弟的骨肉!”
  “放手!”陛下用力地扯着她,试图将她扯过来。
  “放手!”凤王也用劲地拽着她,坚决不松手。
  萧婠婠一会儿被扯向那边,一会儿被拽向这边,随着他们的力道跌来跌去。
  怎么也料想不到,这类可笑、可叹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手臂很痛,她冷汗淋漓,快受不住了,恳求道:“陛下,王爷,很疼……先放开奴婢……”
  怒火正旺的男人怎会听见她的哀求?
  一扯,一拽,他们不肯放开她,不愿丢面子,虽然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在生拉硬拽中,她听见骨头“咔嚓”的断裂声,痛得尖叫起来。
  他们松开她的手,面面相觑,怒火有所下降。
  很痛……很痛……仿佛,两支手臂已经断了,不再是她的了。须臾,她瘫软下来。
  楚连珏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往太医院奔去。
  楚连沣愣了片刻,也疾步追上去。
  兄弟二人送萧婠婠到太医院,吩咐太医仔细诊治后便立即离去。
  或许,他们意识到在大庭广众之下火爆的争吵实在有伤皇室体面,纯粹让宫人看笑话。
  他们走了,她也轻松一些。
  宋之轩诊视了她两支手臂,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脱臼了,还有点拉伤。
  她满额大汗,别开头,他准备着为她矫正脱臼的手臂。
  又是“咔嚓”两声,她痛得死去活来,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瘫软在小榻上。
  “没事了,你歇会儿,稍后转一转手臂,看看是否还不舒服。”宋之轩温和地嘱咐。
  “谢谢宋大人。”
  他写药方,吩咐宫人抓药、煎药,她静静地望着他忙碌,忽然觉得有些诡异、有些不妥。宋之轩年方二十六,官至太医院院判,年轻有为,面貌清俊,又生就一副清冷、傲然的风骨,吸引了不少有些脸面的宫女与女官。有些女子大胆地向他表明心迹,然而他只是付之一笑。
  萧婠婠靠着歇息,他翻看着医案,偶尔转眸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太医院煎药的医侍端来汤药,宋之轩端过来,递至她唇边,喂她喝下去。
  喝完后,他的手中变出一小颗糖果,塞进她嘴里。
  这般贴心,这般温柔。
  然后,他为她擦拭额头、脸上的汗渍,举止轻柔,“稍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萧婠婠匆忙站起身,“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可。”
  不等他回应,她离开了太医院。
  回六尚局的路上,有些宫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甚至有的人对她指指戳戳。
  前方,身着侍卫服色的凌立朝着她走来,步履沉稳,却又有点急的样子,眉头紧凝。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言谈,以免落人口实。
  目光交错,他们擦肩而过。
  她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应该在说:我找你有事,老地方见。
  来到他们时常见面的地方,凌立早已等候在此。
  “凌尚宫,那件事,我听说了……你的手臂怎样?还疼吗?”他担忧道,目光落在她脱臼的手臂上。
  “不太疼了,宋大人帮我矫正了。”萧婠婠莞尔一笑。
  “我瞧瞧。”他不理她的意愿,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手臂,仔细地检视着。
  “真的没事了,你无须担心。”
  凌立放下她的手臂,沉沉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拉伤你的手臂,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吵大闹,如同儿戏,太可笑。”
  萧婠婠赶紧道:“凌大哥,小心祸从口出。”
  “我只是……为你打抱不平。”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心疼你。
  “我没事的,只是轻伤,再者,我手臂伤了,正好可以歇两日嘛。”
  “凌尚宫,看来陛下和凤王都对你……你会选择哪一个?”凌立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不再像往日那样情绪外露。
  “以我的身份,哪有选择的余地?”她不想再与他谈论这个问题,便道,“我要回六尚局了,凌大哥,改日再详谈。”
  凌立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她的倩影永远让他痴迷,他的面色异常冷峻,也有一点点的自卑。
  玉染,有朝一日,我会手握权势,在你身边保护你。
  回到六尚局,萧婠婠听阮小翠说,永寿宫的公公来传话,说是皇贵妃传她过去。
  皇贵妃传召,所为何事?
  不会是为了方才那件地动山摇的事吧。
  宫人的嘴巴很厉害,不到半个时辰,某人发生某事就能传遍整个皇宫。
  萧婠婠随宫人来到大殿,向皇贵妃行礼。
  皇贵妃淡淡地“嗯”了一声,兀自饮茶。
  坐在下首的冷昭仪搁下茶盏,起身行来,亲热地扶起萧婠婠,“凌尚宫,一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娘娘与本宫都听说了,事情真如宫人说的那样么?”
  林舒雅清咳两声,冷香立即收敛了好奇与笑容,放开手,站在一侧。
  “妹妹怎能这般没规矩?”林舒雅凝眸一笑,“君无戏言。半个多时辰前,陛下金口已开,晋凌尚宫为宁妃,位分比妹妹高,妹妹应当喊她一声‘姐姐’。”
  “姐姐说的是。”冷香淡淡挑眉,“是嫔妾考虑不周。”
  “娘娘莫误会,当时陛下与凤王有点争执,怒火攻心之下才会说出那番话。陛下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晋封奴婢之心,娘娘明鉴。”萧婠婠恭敬地垂首,安然解释。
  “即便一时口快,但也是金口玉言,陛下所说的都是圣旨。”林舒雅冷眨美眸,以略带嘲讽的口吻道,“凌尚宫,说不定明日陛下就下诏,我们三人便是姐妹了。”
  “是,娘娘。”冷香含笑道,“凌尚宫,先前本宫被宫人议论,接下来被议论的就是你了,你晋封的位分比本宫更高呢。”
  萧婠婠始终低着头,“娘娘,其实奴婢只愿终生侍奉娘娘与嘉元皇后。”
  林舒雅也不问缘由,妆容精致的脸庞似笑非笑,“冷昭仪的新衣和珠钗备好了么?”
  萧婠婠回道:“备好了,明日便送过去。”
  她心知肚明,皇贵妃传自己来,应该只是探探虚实,让自己明白,后宫诸位娘娘,只有皇贵妃才能与中宫相抗衡。而自己,即使被封为宁妃,越过多级,所得的宠也比不上皇贵妃。
  恰时,宫娥呈上糕点。糕点刚刚出炉,还散着热气,香气四溢,精致可口。
  栗子糕,千层糕,芙蓉糕,都是皇贵妃喜欢的糕点。
  林舒雅让冷香尝尝,冷香谢过后便捏起一小块。
  就在林舒雅正要吃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一声,“娘娘,莫吃。”
  萧婠婠一惊,冷昭仪这么说,难道又发现糕点有不妥?
  “这糕点有何不妥?”林舒雅手捏糕点,黛眉微蹙。
  “娘娘,嫔妾吃了一口,觉得大有问题。”冷香的眉心凝重地揪着。
  “难道这些糕点被人做了手脚?”萧婠婠问道,“可是这些糕点是娘娘的心腹宫女亲手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娘娘,一般的糕点只有清淡的香,这三种糕点却很香,为什么?”冷香分析道,“因为,有人想以这浓郁的香掩盖真相。”
  “什么真相?”萧婠婠惊异道。
  “这三种糕点,奴婢都吃了一口,发现糕点中加入两种药物,黄连和大黄。”冷香道。
  “黄连和大黄只是普通的药物,有何不妥?”萧婠婠又问。
  “凌尚宫说得没错,黄连和大黄是普通的药物,寒凉活血。做糕点的人不想让人发现糕点中放有少量的黄连和大黄,便加入一种特殊的香,以此掩盖药味。”冷香解释道。
  林舒雅的眉头越锁越紧,“这糕点,本宫连续吃了三四日,并无觉得不适。”冷香叹气道:“这三四日嫔妾没有来看望娘娘,娘娘的皇子便又遭人谋害。黄连和大黄性寒凉,有活血之效,怀有身孕的女子务必慎用。娘娘小产过两次,倘若连续实用这糕点半月,便有滑胎之危。”
  闻言,林舒雅色变,萧婠婠也是震惊。
  冷香道:“娘娘身怀龙种,羡慕者多,嫉恨者更多。先有寒玉,再有马齿苋,如今是黄连和大黄,杀人于无形之中,一不小心,腹中孩儿便惨遭毒手。嫔妾以为,娘娘应该谨慎再谨慎。”
  林舒雅目视前方,目光怨毒、狠厉。
  萧婠婠暗自思忖,皇贵妃会如何应付这凌厉的刀光剑影?
  做糕点的宫娥咬舌自尽,线索再次断了。
  皇嗣再次被谋害,楚连珏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冷昭仪保护皇嗣有功,晋和嫔,搬至永寿宫侧殿,近身保护皇贵妃。
  而他在怒火攻心下所说的晋凌尚宫为宁妃的话,并无实现,不了了之。
  凤王不再进宫,据说整日待在房中饮酒作乐,与侍妾耳鬓厮磨,无日无夜。
  五日来,后宫风平浪静,却宁静得令人心慌。
  这夜,萧婠婠就寝之时悄悄地出了六尚局,来到上次与张公公碰面的偏僻宫苑。
  “近来发生了很多事。”张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可应付得来?”
  “可以应付,主人有何指示?”
  “你觉得自己所做的,没有任何不妥?”
  “倘若我做错了,还请公公指出。”她虚心求教。
  张公公的面目呈现出一种冷青色,阴森吓人,“你最大的错,便是动心。”
  萧婠婠心中一阵惊悸,面颊如火在烧,“我没有……”
  难道自己对燕王动心、动情了?
  31沉迷不,绝不可能!她喜欢的,只有楚连珏。
  不,她要复仇!她不能动情!一旦有了情感羁绊,就无法心狠手辣!
  她没有抗拒燕王,只是——即使抗拒了,也无法逃脱。
  既然燕王有心,她就顺势成为他的女人,以身诱他。
  “请公公代为转告主人,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凤王的出现,我始料未及,想必燕王也是始料未及。我瞧得出来,燕王对待我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棋子。我趁机引诱燕王,让燕王泥足深陷,更有利于日后行事。娈”
  “那你为何不对陛下施展美人计?”他反问道。
  “陛下对我还未上心,时机尚未成熟。”
  “主人告诫你,以美人计令陛下或是燕王泥足深陷,并无不可,但你绝不能动情,否则,万劫不复!”张公公厉声道试。
  “我谨记在心。”
  “燕王城府极深,一举一动绝非无的放矢,你以为燕王真的对你动心?真的喜欢你?”
  萧婠婠的螓首深深低垂。
  张公公语气极重,“燕王侍妾如云,夜夜欢愉,岂会对女人动心?他看似对你动心,实则要你爱上他,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成为一颗听话的棋子。一旦你再无利用的价值,或者你变心,他便弃子,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棋子,陛下刚登基不久,燕王便调教过一个,那人是慈宁宫中的一个宫女,清秀可人,聪明伶俐,遇事有急才,为他办了不少事,打探了不少宫廷内幕。一年多后,这宫女爱上一个侍卫,背叛了燕王,他便杀人灭口。”
  一席话,她听得心魂俱震。
  楚敬欢一眼相中自己,要自己成为他的耳目,为他办事,想来也是看中自己还不算笨的头脑。
  张公公继续道:“燕王调教你,想将你调教成一个厉害的细作,为他打探宫廷内幕。但是,你是什么人?你的主人是谁?仇深似海,你要借着他的权势得到你想要的,将计就计,利用他行事。”
  萧婠婠冷汗涔涔,“公公教训的是。”
  “有两次,燕王约你在青楼见面。你看见青楼女子施展媚术取悦男人,是他特意安排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燕王要将你调教成一个八面玲珑、聪慧机智、无所不能的细作,让你观摩媚术,学习如何取悦男子,目的在于:有朝一日,你终究会被陛下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届时,你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而他控制你,就能得到更多的内幕。”
  “我明白了。”
  她心里很乱,先前对燕王的认识与判断,因为张公公的话而支离破碎。
  真如张公公所说,楚敬欢要将自己调教成一个厉害的细作、迷惑楚连珏的女子?他亲近自己,只是美男计?只是担心自己的心被凤王勾走而先下手为强、收服自己的心?
  也许是的吧。
  她终于清醒了。
  她回到皇宫的目的是查出萧氏灭族的真相,是复仇,绝不能对楚氏任何一人动情!
  对了,还有一事,她必须问问,“公公,我觉得宋之轩有点怪怪的,他与凌玉染之间……”
  张公公道:“此事我会向主人禀报,时辰不早,回去吧。”
  林舒雅将永寿宫的宫人进行大清理,重新登录在册,严加审问,有嫌疑、有异心的都逐出永寿宫,派往浣衣所或是其他宫苑服杂役。
  吴公公负责彻查皇子被人谋害一案,也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五月初三,慕雅公主与林天宇大婚的吉日。
  晴空万里,天宇湛蓝如海,飘浮着朵朵云絮。
  本朝权势显赫的林氏迎娶公主入门,皇家婚典自然隆重,林家的排场与花费也是冠绝当世。
  大红绒毯从皇宫正门开始铺延,经过城中大道,足足绵延数里。
  婚典法器,皇家陪嫁,礼乐喧天,花瓣飞扬,一路迤逦至林府。
  万人空巷,老百姓拥在街上观看这数年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
  萧婠婠身为六尚局女官之首,理应陪着公主嫁入林府,提点礼仪,代表皇家总领女方事宜。
  楚君婥想看看这盛大的场面,她阻止了,说新娘撩开喜帕,不吉利。
  抵达林府,吉时至,宫中喜娘扶着公主踏入大堂,拜堂成亲。
  然后,新郎新娘入洞房。
  喜房内,萧婠婠提点这对新人再行一套皇家婚仪,饮合卺酒。
  待一切忙完,天色已暗,婚宴开始,新郎出去待客。
  “凌尚宫,这凤冠好重,能不能取下来?”楚君婥蹙眉道。
  “可以取下来。”萧婠婠笑道,示意宫娥为公主取下龙凤珠翠冠。
  “我饿了,可以进食么?”楚君婥红扑扑的脸皱成一张苦瓜脸。
  萧婠婠吩咐宫娥呈上膳食,服侍公主进膳。
  用膳后,楚君婥挥退宫娥,拉着她的手,紧张道:“稍后酒宴散了,我……我该怎么办?”
  “公主莫紧张,新郎回来,就是洞房了。”萧婠婠拍拍她的手。
  “我……万一他醉了,怎么办?”
  “假若新郎醉了,公主就服侍他就寝咯。”
  “我服侍他?我都服侍不好自己,如何服侍他?”
  “今日之后,公主便要与林公子携手一生、白头到老,再不比从前。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公子是公主的夫君,也是公主喜欢的人,公主自然要尽一点为人妻子的责任,是不是?”
  “那假如……他没有醉……那该如何?”楚君婥的脸绯红一片。
  “芙蓉帐暖度***,公主就成为林公子真正的妻子了,这不是公主期盼的吗?”萧婠婠含笑劝道,“公主无须害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假若公主害羞,还有林公子嘛。”
  “哎呀,你说什么呢。”楚君婥羞窘地别过身子。
  “公主,奴婢该回宫了,外面八个陪嫁宫女都是公主的近身侍女,有事便吩咐她们。”
  “不要走,多陪我一阵。”
  “公主,这有违宫规。”
  “我才不管宫规,我对六尚局的人说,要你多留两个时辰,让她们先回去复命。”楚君婥撅唇强硬道。
  萧婠婠知道公主一向说到做到,也就没说什么。这夜,直到酒宴将散,她才离开林府回宫。
  公主本想派人送她回宫,她说不用,这才一人独行。
  行至十字路口,她望见右侧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朝她招手。
  那车夫是熟人,她走过去,上了马车,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
  一抹庞大的黑影矗在车厢后面,黑暗中,一双黑眸炯炯晶亮。
  她刚想坐在车厢左侧,冷不防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使力一拽,她跌在他的怀中。
  铺天盖地的酒气笼罩而来,可见他饮了不少酒。
  在这辛辣的酒气中,她闻到熟悉的阳刚之气,独独属于他的体味。
  下一瞬间,他将她锁在怀中,埋首于她的颈窝,像是在她的颈上咬了一小口,吸着她的骨血。
  很用力地吮*吸,很有力地啃噬。
  萧婠婠想推开他,却觉得绵软无力,因为他的啃吻而瘫软。
  楚敬欢嗅着她的馨香,吻着她的柔软,越发沉迷,无法自拔。
  流连于她滑嫩的雪颈,烫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烙印,娇躯在怀,他想怎样就怎样,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拒绝他的宠幸。
  酒意焚心,热念焚身,血脉疾速而行,他无法克制这一股冲动。
  不管这冲动是因为酒意而起,还是因她而起。
  他的唇舌缓缓上移,吻着她小巧的下颌,她的双掌贴在他胸口,他引着她的双臂搂住自己的脖子。就在他正要吻她的唇之际,她突然推拒,闪避他的唇。
  萧婠婠被他抚弄得迷失了自己,因为热气上升而猛然回神。
  不可以!
  她惊心于自己的沉迷,生硬地推开他,脱离他的怀抱,坐在车厢左侧。
  楚敬欢没有强迫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拒绝自己的亲近。
  “时辰不早,奴婢该回宫了,王爷有事吩咐吗?”即使车内很暗,她也窘得不敢看他的眸。
  “自然有事。”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还未从方才的激烈中恢复过来。
  她默然,静候他吩咐,有些心神不宁。
  方才,自己为什么不立即推开他呢?逢场做戏也至于那样吧!
  可是,他那么强硬,推得开吗?
  他冷冽地问:“既然陛下已宠幸你,为何没有晋封你?”
  声音恢复了沉朗。
  她答道:“陛下并无宠幸奴婢,王爷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他在宫中的耳目相当厉害,所得的内幕也相当准确,此次为何不准?莫非他只是试探自己?
  一时之间,她无法断定他的意图。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敬欢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奴婢自然清楚。”方才的纠缠,鬓发有些凌乱,她拂了一下乱发,“假若奴婢有朝一日得到陛下的恩宠,必定及早告诉王爷,让王爷为奴婢欣喜。”
  “那敢情好。”他的声音清朗中有一点点的滞涩,“本王希望你早日得宠,与皇贵妃分庭抗礼。”
  “奴婢自当努力。”
  突然,马车沉静下来,他们仿佛置身一个空旷的城。
  萧婠婠不知为何会说出这番话,他被自己的话激怒了吗?
  在他面前,她从未这般胆大妄为、这般无所顾忌,从未故意挑衅他。
  她这是怎么了?
  上一刻激烈纠缠,下一刻冷漠如冰,他们之间也太奇怪了。
  不多时,楚敬欢开口问道:“本王吩咐你的事,办得怎样?”
  “王爷问的是哪件事?”
  “哪件事?”他隐隐发怒,“本王吩咐的事,你竟敢忘记?”
  “六尚局忙于公主的婚嫁,奴婢无暇他顾。”
  她听见他粗重的气喘声,他冷漠地吐出三个字,“和嫔。”
  其实,她是故意的,“和嫔原是六尚局女史,意外得宠,不过陛下绝少召她侍寝。虽然她连番晋封,是各宫娘娘和宫人眼中是得宠的妃嫔,却并不骄矜,反而谦逊温良。她常去永寿宫,有意靠拢皇贵妃,皇贵妃的龙胎三次差点儿被人谋害,都是她及时拦住,识破阴谋。也因为如此,陛下晋她为和嫔。”
  楚敬欢冷沉道:“此人一身本领,很不简单,城府很深。”
  萧婠婠挑眉道:“寒玉,马齿苋,黄连,大黄,和嫔懂得很多,当真不可思议。奴婢不明白,为何她要帮皇贵妃?”
  “后宫女子,朝思暮想的无非是得宠。和嫔已得到陛下的宠幸与应有的位分,所想的自然是得到更多的恩宠与更高的地位。靠拢皇贵妃,是最好的捷径,倘若皇贵妃接纳了她,她既可得到皇贵妃的庇护,也可得到陛下更多的宠爱,甚至还有晋封的可能。”
  “和嫔做到了。她救皇贵妃三次,皇贵妃应该很信任她。”
  “千万不要低估了皇贵妃,皇贵妃能够长宠不衰,其手段与心机不可小觑。”楚敬欢沉吟片刻才道,“和嫔天赋异禀,意外得宠,只怕不是意外,和嫔这个位分也不是她的最终目标,本王断定,此人野心极大。”
  “她有什么野心?”萧婠婠也觉得冷香是一个谜。
  “这便是你的任务。”
  “奴婢尽力。”
  他又问道:“皇贵妃的龙胎三次遭人谋害,你以为幕后主谋是谁?”
  她想了须臾才回道:“奴婢无法确定,下毒手的三个宫人都已自尽,无从查起,不过,在皇贵妃心中,何人谋害龙胎,想必已有答案。奴婢以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最有可能出手,不过,和嫔也有可能。”
  楚敬欢有些诧异,“和嫔?为什么这么说?”
  她沉静道:“通常只有杀人真凶才最清楚如何杀死人的,龙胎被谋害三次,都是和嫔识破,因此,和嫔也有嫌疑。”
  他沉沉道:“言之有理。陛下下令彻查,命吴公公暗中查探,如此看来,陛下决心保住林氏姐妹的龙胎。只要皇贵妃龙胎不保,嘉元皇后的龙胎便不能现世。”
  她点头,“只是不知能否查到幕后主谋。”她忽然想问一个问题,“王爷想看着皇贵妃和嘉元皇后的孩儿出世吗?”
  他反问:“不然呢?”萧婠婠试探道:“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
  楚敬欢低声一笑,“大事?本王有何大事?本王只不过对陛下和嘉元皇后的私情有兴致。”
  她知道他不会说实话,便不再多问。
  谈得差不多,他送她回宫,一路上,车厢静悄悄的。
  抵达宫门附近的一条街,她和言告辞。
  忽然,手臂被他扣住,她顺势跌在他的怀中。
  “为何与本王置气?”楚敬欢从身后搂着她,握住她双手。
  “奴婢不敢。”她冷静道,心慌慌的。
  “不敢?胆敢顶撞本王,还说不敢?”
  “是否因为本王说陛下宠幸了你?”
  “是又怎样?”她冷哼。
  “本王只是试探你。”他沉声低笑。
  “王爷高高在上,竟像那些公子哥儿这般无聊……”她娇嗔道。
  楚敬欢并不生气,贴着她的脸腮道:“本王从试探中得知,你与本王置气,是因为被本王冤枉。”
  她挣了挣,“奴婢该回去了。”
  他的脸磨蹭着她的腮,“同本王回府,嗯?”
  萧婠婠心魂一颤,“若被发现,奴婢无法圆谎……奴婢必须回去……”
  他的嗓音越发低沉惑人,“就说公主要你留宿林府。”
  她被他的话语与热气搅得心烦意乱,“只怕不妥,迟早会被识穿的。”
  **吼吼,婠婠会跟燕王回王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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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阮小翠做事总出错,不是丢三落四,就是把事情和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挨了不少骂。
  萧婠婠发觉她的异样,暗地里观察她,发现她果真有异常。
  她双眼浮肿,面色苍白,时常目光散乱、神情恍惚;有人跟她说话,人家叫她好几次,她才猛然惊醒似的,不知人家说什么。
  阮小翠手脚麻利、机灵伶俐,为什么这几日变得这般迟钝娉?
  这日,萧婠婠将她拉进厢房,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病了?
  阮小翠摇摇头,“尚宫,我没事。”
  “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萧婠婠拉着她的手,柔声抚慰渖。
  “我……我只是觉得,很辛苦……我撑不下去了……”阮小翠的眼眶红了。
  “是不是有人骂你?”
  “不是,是我自己没做好……从前,我以为皇宫很好,进宫就是当妃子,荣宠风光……却没想到……”阮小翠哭道,泪珠簌簌而落。
  “当妃子并不一定比当宫女好,小翠,究竟是什么事,告诉我。”萧婠婠劝道。
  “我……”阮小翠欲言又止,清秀的水眸被折磨成一双核桃眼,“我不想……我只是想不开,尚宫无须担心。”
  “小翠,若有人欺负你,我会帮你。”萧婠婠断定,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欺负我……我还要做事……我先出去了。”
  阮小翠仓惶逃走。
  萧婠婠又观察两日,她却慢慢好了,不再精神恍惚,不再出错。
  如此,萧婠婠也就放心了。
  这日,嘉元皇后问起皇贵妃的龙胎三次被害的事,“凌尚宫,吴公公负责彻查龙胎被害一事,过了这么久,是否有进展?”
  萧婠婠知道嘉元皇后很关心妹妹的胎儿,回道:“奴婢不是很清楚,假若娘娘想知道更多内情,可以问陛下。”
  林舒瑶意兴阑珊地说道:“哀家问了,陛下不告诉哀家,让哀家少费心、莫胡思乱想,他还说反正不会有人胆敢在慈宁宫下毒手。”
  “是咯,陛下说得对,娘娘莫胡思乱想,眼下无人知晓娘娘的病情,娘娘的皇子不会有事的。”萧婠婠含笑道。
  “哀家就是担心迟早被人发现真相。”她轻声叹气。
  “不会的,娘娘的膳食与安胎药都是在慈宁宫准备的,不会有人发现。陛下命大内侍卫暗中保护慈宁宫,无人胆敢靠近,娘娘莫担心。”
  “哀家最担心的是雅儿的龙胎,凌尚宫,你暗中打听一下,最有嫌疑的人是谁。”
  “好,奴婢会打听的。”
  静默半晌,林舒瑶灵光一闪,忽然道:“你觉得最有嫌疑的是哪个妃嫔?”
  萧婠婠为难道:“娘娘,这个……真不好说,奴婢怎敢妄加揣测?”
  林舒瑶道:“哀家也知,这为难了你。在这后宫,雅儿最大的敌人是皇后,皇后不会看着雅儿的孩儿安然出世。其他位分高的有贵妃、贤妃、淑妃、庄妃,她们几个也有可能下毒手……咳,这么说起来,好像个个都有嫌疑。”
  萧婠婠笑着劝道:“娘娘就不要费神了,这些事就让陛下费心罢,陛下最想看到的就是娘娘腹中的皇子安然出世。”
  再闲聊几句,她告辞出来,前往重华宫看望贤妃。
  行于重华宫附近的一条宫道,不经意地瞥眼,她望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株树下有一只手。
  心魂一震,她暗自思忖,不会又碰见尸首吧。
  先前的遭遇告诉她,宫中很有可能再次发生命案。
  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定睛一瞧,差点儿昏厥。
  那是一整支白嫩的手臂,从肩膀处被人锯断,红血触目惊心。
  萧婠婠惊骇地后退两步,捂住狂跳的心口。
  附近似有人声,她立即奔过去,对两个侍卫说那边有一支断的手臂,快找人来。
  很快的,众多宫人闻风而来围观,十余名侍卫和大内总管刘喜赶到,处理这支不知属于何人的手臂。
  刘喜命围观的宫人散开,各做各的事。
  众人渐渐散去,却有一声尖锐的惨叫突兀地响起,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萧婠婠和刘喜带着侍卫赶过去,但见一个宫女跌坐在朱红宫墙的草地上,面目惊惧,手指着墙角下的一个麻袋。
  散去的宫人听闻叫声,又聚拢过来。两个侍卫走过去,抬起麻袋,将麻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啊——”不少人齐声尖叫,纷纷转过头,不敢看那恐怖的一幕。
  萧婠婠看了一眼,也别开头不敢再看。
  麻袋里的东西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被肢解的尸首,一支手臂,两支腿,一个人头,一副身躯,血肉模糊,可怖之极。
  多个宫人弯身呕吐,议论之声鼎沸。
  刘喜嫌恶地看了两眼,对侍卫下令道:“将这些晦气的东西搬走。”
  “刘公公,此事应该立即禀报皇后娘娘和陛下。”萧婠婠忍着五脏六腑的不适,“皇后娘娘应该会下令彻查,这尸首残肢应该好好保存。”
  “本公公做事无须你教。”刘喜不悦道。
  三四个侍卫搬走被肢解的尸首,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萧婠婠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坤宁宫。
  沉思片刻,她终究离开,没走几步,却听见交头接耳的两个宫女低声道:“那人头……好像是浣衣所的人,好像是竹梅。”
  坤宁宫。
  皇后杨晚岚听了宫中可怖的命案,神色未动,默然饮茶。
  萧婠婠不太明白她这神色究竟是何意思,道:“六尚局服侍后宫,奴婢身为六尚局之首,后宫发生命案,奴婢责无旁贷,理应协助刘公公彻查此案。”
  杨晚岚漠然问道:“你想与刘喜一起查案?”
  “是,望娘娘成全。”
  “凌尚宫,你是女官之首,服侍内宫,死了一个宫女,就让刘喜去查,你费什么心,凑什么热闹?”杨晚岚慢条斯理地说道,“莫非六尚局近来无事,你太过悠闲?”
  “娘娘恕罪,六尚局事务繁忙,不过奴婢尚能应付得来。”萧婠婠道,“奴婢以为,娘娘乃中宫之首,母仪天下,为陛下打理后宫,后宫一向风平浪静。今日后宫死了一个宫女,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宫女的尸首被凶徒残忍的肢解,其情可怖,骇人听闻。很多宫人都看见那尸首,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整个皇宫。娘娘也知,宫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只怕会说什么冤魂索命,届时不知又传出什么谣言,皇宫再次被这类冤魂鬼神之说弄得乌烟瘴气。假若陛下听到这些谣言,只怕……恕奴婢肢言,只怕陛下会觉得娘娘掌理后宫力有不济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再者,刘喜乃大内总管,彻查此案理所当然,不过此案涉及内宫,奴婢从旁协助,说不定能尽快查明真相。”有些重话,点到即止便可。
  她悄然抬眼,看见皇后仍然声色不动,却是垂眸沉思。
  杨晚岚轻轻搁下青瓷茶盏,面色冷肃,问道:“你说死的宫女是浣衣所的人?”
  “奴婢无意中听见一个宫女说,死者是浣衣所的宫女竹梅。”
  “浣衣所的宫女为何死得这么惨?”
  “奴婢也觉得奇怪,想必当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不可告人的内情……”杨晚岚忽而一笑,“好,本宫就命你协助刘喜查案,稍后本宫会与刘喜说,你先回去吧。”
  “是,娘娘,奴婢告退。”
  从坤宁宫出来,萧婠婠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参与查案,是因为,她可以借查案的机会锻炼一下自己的头脑,还可顺便查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次日一早,她去找刘喜,想看看尸首,刘喜却说,刚刚命人将尸首运到宫外烧毁。
  “刘公公,还没验尸,怎能将尸首烧毁?”她责问道。
  “那尸首已经肢解,可怖之极,不烧毁还留着做什么?想吓死人啊!”刘喜怒道。
  “刘公公身为大内总管,见惯了大场面,区区一些断腿残肢也会吓到你吗?”她讥讽道。
  “本公公是大内总管,所有事,本公公说了算。”他大声道,愤然挥臂。
  “尸首已烧毁,如何查案?”
  “本公公做事,何时轮到你管?”
  萧婠婠被他气得怒火直升,“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徒,你如何交代?”
  刘喜甩袖,厉声道:“本公公的事,无须你费心!”
  她怒视他片刻,拂袖离去。
  很明显,他不让她插手。她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刘喜带着一班手下查了三四日,却毫无发现,之后不了了之。
  她向皇后禀报过,希望借皇后向刘喜施压。
  然而,皇后眼见陛下没有问起此案,便劝她稍安勿躁,先做好本份再言其他。
  杨晚岚道:“凌尚宫,你官居何职,莫忘了,六尚局才是你应该多多费神的地方。眼下宫人不再议论此事,那便算了,就让刘喜去查吧。”
  萧婠婠只好作罢。
  嘉元皇后不再害喜,胃口很好,萧婠婠每隔七八日便要出宫一趟买精致小吃以满足嘉元皇后的口腹之欲。其实,嘉元皇后不想她那么辛苦,想另派他人出宫,不过陛下担心另派的人没有萧婠婠的忠心与机灵,担心被有心人逼问而泄露机密,因此始终不肯应允另派他人,嘉元皇后只好作罢。
  这日,萧婠婠出宫为嘉元皇后买“瑞和轩酒楼”的糕点,美人酥和凤凰酥。
  刚刚踏进酒楼大堂,身后突然有人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蓦然回身,见是公主,不由得讶异,“公主来此用膳?”
  楚君婥笑眯眯道:“是啊,瑞和轩的招牌菜很好吃,我一直吃不厌呢,你来做什么?”
  今日的公主不再是以往的装扮,而是已婚贵妇的打扮,锦衣华服,凤簪金钗,富丽华贵。
  “奴婢为陛下买糕点。”萧婠婠低声道。
  “哦……”楚君婥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你不急着回宫吧,我一人用膳多没劲,你陪我用膳后再回去。”
  “只怕不行,公主,奴婢必须尽快回去。”
  “不差那么一会儿。”楚君婥不乐意道,“我和天宇……有一点点事,我有事问你。”
  “公主和驸马爷怎么了?”萧婠婠惊诧地问道。
  楚君婥不答,拽着她上楼,说是去雅间慢慢说。
  忽然,楚君婥惊喜道:“好巧,四哥也在这里呢,我们和四哥一起用膳。”
  萧婠婠想拂开她的手,却挣不脱,被她拽进雅间。
  楚君婥笑哈哈道:“四哥,真巧,我在楼下碰见凌尚宫,在楼上碰见四哥,今日有四哥和凌尚宫陪我用膳,太好了。”
  萧婠婠略略福身,“王爷。”
  楚连沣径自饮酒,神色冷漠,仿佛眼前并无她们二人。
  自从那次她被陛下和凤王拉伤双臂之后,就再没见过凤王,就连公主大喜的那日也没看见他。据说,他在府中夜夜笙歌,沉醉于温柔乡,天昏地暗。
  今日的凤王,一袭烟灰轻袍,衣襟与衣缘绣有淡淡的纹饰,头顶是玉冠玉簪,风雅而清冽,正如他的神色,冷冽得很。不过,从他虚白的面色可瞧出,近来他沉醉于酒色。
  “公主,王爷,奴婢还有要事,先回宫了。”话落,萧婠婠退身离开。
  “喂,凌尚宫……”
  楚君婥追出来,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追上她,“你不能走!你答应我要陪我用膳的嘛。”
  萧婠婠直言道:“王爷陪着公主就好,奴婢真有要事……”
  楚君婥拉着她来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你也看见了,四哥心情糟糕,哪会理我?”
  “公主是否想故技重施?”萧婠婠笑吟吟地问道。
  “什么?”
  “上次,王爷刚回京,公主让奴婢陪王爷饮酒,公主不是想将奴婢献给王爷么?”
  “这……你如何猜到的?”楚君婥尴尬地笑,解释道,“四哥对贤妃念念不忘,离京游历也忘不了贤妃,我这么做,是想看看四哥会不会喜欢上你,继而忘记贤妃。你和贤妃一样,性情温柔,善解人意,我原想着四哥会看上你的,没想到……不过你放心,今日绝无此意。”
  “公主,你可以多陪陪王爷,开解、开解王爷,奴婢无能为力。”“哎呀,就陪我这一回嘛,咱们难得见一面,一道用膳没什么的。”楚君婥忽然板起脸,强势道,“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从?”
  萧婠婠转念一想,便随她回去。
  看见她们进雅间,楚连沣看都不看一眼,兀自饮酒。
  楚君婥看不下去,夺了他手中的酒壶,劝道:“四哥,你非要把自己灌醉吗?你白日饮酒,夜间饮酒,在王府饮酒,在酒楼也要饮酒,你想醉生梦死吗?你想醉死吗?”
  他斜眼瞪她,喝道:“给我!”
  她将酒壶藏在身后,“不给!”
  楚连沣二分醉意的目光森厉起来,陡然提高音量,“给我!”
  萧婠婠拿过酒壶,为他斟酒,“既然王爷想醉,就让他醉罢。”
  “你——”楚君婥惊道。
  “一杯杯地斟酒,还真麻烦,王爷就着壶嘴喝吧,这样更痛快一点。”萧婠婠酒壶递给他,“公主,虽然借酒消愁、愁更愁,不过如果醉了就能暂时忘记所有的人和事,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可是醒来后还是会记得啊。”
  “因此,这只是懦夫的借口,借饮酒放浪形骸才是真。明明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惦记?明明不能惦记,为什么还要纠缠?明明不能纠缠,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放任自己?”萧婠婠看着公主说道,却是说给王爷听的,“放任自己,就是给心爱的人添麻烦,就是害了心爱的人。假如他真的爱她,就应该果断地斩断一切,让她在皇宫好好地活下去,做她应该做的事。即使还不能忘却那段情,也要将那份爱压在心底,不连累心爱的人。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凌尚宫,你说得好深奥,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楚君婥愁苦地蹙眉。
  楚连沣原是就着酒壶饮酒,听到一半时垂下头,最后是双掌捂着头。
  萧婠婠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对公主眨眨眼,“公主,昨日奴婢去了一趟重华宫。”
  楚君婥会意,配合地问道:“哦?贤妃嫂嫂还好吗?皇兄何时让她回翊坤宫?”
  萧婠婠道:“贤妃娘娘说,重华宫偏僻冷清,她住在重华宫很宁静、很安心,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她还说,前尘如梦,过往的一切,她会放在心中,但是不会再想起。娘娘最后说,曾经相爱的人最好的诀别是:与君绝。”
  闻言,楚君婥担忧地看向兄长。
  楚连沣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石化。
  萧婠婠看见,有一滴泪,滴落桌面。
  入夜,萧婠婠从慈宁宫出来,回六尚局。
  夜空璀璨,皇宫旖旎,一盏盏宫灯照得宫阙金碧流彩。
  再拐过一条宫道就到六尚局了,突然,她觉得身后好像有脚步声,有轻微的气喘声。
  她猛地回身,提高宫灯,照亮后面的人。
  尚宫局女史千惠。
  然而,萧婠婠大吃一惊——千惠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咿咿呀呀,好像有话要说。
  她奔过去,拉住千惠,她却瘫软倒地,本已染血的嘴呕出血水。
  “千惠,你怎么了?”萧婠婠搁下宫灯,扶着她,震惊地喊道,“是谁打你?”
  “啊……咿……呀……”千惠艰难地吐出几个浑浊不清的声音,伸手指着自己的嘴。
  “你不能说话?为什么?”萧婠婠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千惠轻轻点头,右手垂地,似乎想写字,却在这个瞬间剧烈一颤,口中涌出大量的血。
  然后,她轻颤着,缓缓闭眼,最后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萧婠婠叫了几声,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须臾,侍卫听到叫声,赶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看见凌尚宫抱着千惠的一幕。
  萧婠婠猛然回神,“快,将她抬到太医院。”
  两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抬着千惠赶往太医院,可是,职守的太医说,她已经气绝身亡。
  适时,宋之轩回来,眼见大堂这么多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人,千惠刚刚死了,好像是中毒身亡,你验一下她的尸首。”萧婠婠请求道。
  “我看看。”宋之轩走过来,深深看她一眼,接着仔细地检视尸首。
  “千惠说不出话,宋大人,为什么她不能说话?”萧婠婠急急道。
  “凌尚宫稍安勿躁。”宋之轩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的舌头被人割掉,因此不能说话。”
  “舌头被割掉?”她打了一个寒噤。
  宋之轩继续道:“千惠嘴角两侧的面颊有瘀伤,应该是生前被人掐过。她的脖子上也有瘀痕,也是生前被人掐过;她的面色呈为青黑之色,吐出的血呈现为红中带紫黑,是中毒身亡。”
  萧婠婠喃喃问道:“可知是什么毒?”
  他验尸完毕,道:“不知。人死不能复生,凌尚宫宽心罢。”
  千惠是她当尚宫后服侍她起居的女史,她亲眼目睹千惠身亡,自然心中难过,“谢谢宋大人。”
  宋之轩看着她,目光温和。
  在他的眼中,她看见了一些微妙的情绪,心底一惊。
  上次问过张公公,前两日张公公说,宋之轩与凌玉染在杭州并无见过面,换言之,宋之轩并不知凌玉染的容貌——当初主人让她顶替凌玉染进宫应选六尚局女官,是因为,芸芸众生中,她与凌玉染的容貌有三四分相像。
  她迷惑,为什么宋之轩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萧婠婠正准备离开太医院,突然有数人闯进太医院,气势汹汹,颇有阵仗。
  是刘喜,与数名侍卫。
  “凌尚宫,千惠死的时候,你是否在场?”刘喜扬声喝道。
  “我在场。”萧婠婠答道。
  “凌尚宫,你为何杀死千惠?若不从实招来,本公公就不客气了。”他的口吻好像是逼问犯人。
  “刘公公是何意思?我杀了千惠?”萧婠婠又惊又怒,“我从慈宁宫回六尚局,快到六尚局的时候,看见千惠跟着我,接着她就死了,我怎会杀她?我为何杀她?”
  “刘公公,定罪讲究人证、物证。”宋之轩温声道,“千惠中毒身亡,生前被人割掉舌头,不让她开口说话。凶徒之所以这么做,是不让千惠说出不该说的秘密。而千惠是尚宫局女史,与凌尚宫并无结怨,凌尚宫又怎会毒死她,还割掉她的舌头?”个中真相,问问就清楚了。“刘喜阴沉道,”千惠无意中知道了凌尚宫不可告人的秘密,凌尚宫为了秘密不外泄,就杀人灭口,下毒还不够,还要割掉千惠的舌头。凌尚宫,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认,否则,本公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女主会再次下狱吗?阿妩小宇宙爆发,明天爆更三万字,宝贝们一定要来捧场哟,一次看个够!!33以身犯险萧婠婠竭力冷静,寒声道:“我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刘公公若要将我定罪,还请提出人证、物证,证明是我亲手下毒、亲手割掉千惠的舌头,我就跟你走。”
  刘喜的双眼剧烈收缩,咬牙道:“好,本公公迟早会找到人证、物证!将尸首搬回去!”
  她喝道:“且慢!你不能带走千惠的尸首!”
  他冷笑,“本公公身为大内总管,奉旨查案,不能带走尸首吗?”
  萧婠婠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担心,明日一早,千惠的尸首就会运到宫外烧毁!上次竹梅被害,你未曾验尸就烧毁尸首,之后查案又马马虎虎,查不到任何线索,只能不了了之。刘公公如此查案的高明手段,我会如实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让陛下和皇后娘娘裁夺。娴”
  刘喜疾言厉色道:“区区一个宫女,陛下与皇后娘娘不会放在心上,即使你上禀,也无济于事。还不动手?”
  “后宫连续发生两宗命案,必定谣言四起,你以为皇后会置之不理吗?”萧婠婠冰冷一笑,“真凶肢解尸首,割舌下毒,手段如此残忍,骇人听闻。陛下为了皇贵妃能够安心养胎、为了皇子安然出世,势必不会让真凶在后宫兴风作浪,一定会下令彻查。你敷衍了事的马虎功夫,想必隐瞒不了多久,你还是想想如何向陛下交代吧。”
  “带尸首走!”刘喜不再多费唇舌奠。
  “要带尸首走,就先问问我这块金牌。”萧婠婠拦在尸首前,从怀中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金牌。
  刘喜看一眼御赐金牌,面色铁青,立即下跪。
  其他人也齐齐下跪,宋之轩略略弯身,看着她的目光颇为玩味。
  御赐金牌护身,刘喜奈何她不得,愤愤离去。
  翌日一早,六尚局女史千惠被人割舌下毒一案传遍了整个皇宫。
  宫人议论纷纷,浣衣所宫女竹梅和千惠死得这么惨,肯定是那些冤魂、邪灵又回来作恶。
  一时之间,鬼神之说满天飞。
  中宫传召,萧婠婠来到坤宁宫禀奏千惠被杀一事。
  听了她的陈述,杨晚岚紧紧皱眉,“凶徒竟然这般残忍狠毒,不知凶徒是谁。”
  “娘娘,眼下宫人议论颇多,宫中又兴起鬼神之说。”她不知皇后是否已经传召过刘喜,希望皇后下令彻查。
  “本宫一早起来,就听见宫女在墙角嘀嘀咕咕,这才传你来问问。”
  “娘娘有何吩咐?”
  “割舌下毒,肢解尸首,这两宗命案,不知凶徒是不是同一人。”杨晚岚凝眉思索。
  萧婠婠猜测,皇后似乎不想鬼神之说在后宫流传,“这两宗命案是否同一人所为,还须彻查。”
  杨晚岚严肃地问道:“照你所说,应该彻查?”
  萧婠婠慎言道:“娘娘,死了两个宫女,算不得多大的事,不过凶徒手段残忍,尸首可怖,已在后宫引起恐慌,有胆小的宫人惊恐不安,将此事越传越不像话。未免这两宗命案在后宫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与风浪,奴婢以为,查出真相,还后宫安宁,是最稳妥的;而陛下也会觉得皇后治理后宫得心应手,无后顾之忧,专心朝政。”
  杨晚岚站起身,微微一笑,“还是你考虑周到。既然有人想在后宫兴风作浪,本宫绝不能姑息,本宫一定要查出真相,擒获真凶。”
  “陛下驾到——”大殿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宣禀声。
  “臣妾拜见陛下。”杨晚岚立即来到大殿门前迎驾。
  “奴婢叩见陛下。”萧婠婠站在皇后的斜后侧行礼。
  楚连珏踏进大殿,从容走向北首首座,未曾看过皇后一眼,也不看萧婠婠。
  坐下来,他接过宫娥呈上的茶盏,“皇后也坐吧。”
  杨晚岚展露欢颜,“陛下怎的这个时辰来坤宁宫?”
  他掀开青瓷茶盖,吹了吹热气,“数日不来坤宁宫,就来看看皇后。”
  然后,饮了一口热茶。
  杨晚岚平素端庄温雅,此时却笑得娇媚,“臣妾备有几样精致的糕点,陛下可有兴致尝尝?”
  楚连珏颔首,她立即吩咐宫娥呈上糕点,娇颜如花。
  萧婠婠站在一侧,悄然抬眼,但见皇后欢喜于陛下的突然驾到与共进糕点,无心留意到别的。
  她看见,陛下搁下茶盏之际,那清淡的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来。
  看似不经意,实则有意。
  四道目光交汇,萧婠婠立即低垂了眸光。
  自从那次陛下与凤王拉伤她之后,陛下未曾单独传召过她,只是偶尔在慈宁宫与永寿宫碰面。
  每次碰面,他从未看过她一眼。
  她以为,他刻意避开自己,以免招人闲话。
  宫娥端上糕点,皇后介绍着每样糕点的口味,陛下吃着,赞了几句。
  萧婠婠瞧得出来,皇后很开心,大概是因为陛下的到来。
  陛下驾临,哪个妃嫔不是欢天喜地的?
  杨晚岚含笑道:“陛下政务繁忙,但也要保重龙体。”
  楚连珏点点头,喝完茶,道:“对了,朕听闻近日后宫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臣妾正想与陛下说呢,是这样的,浣衣所宫女和六尚局女史被人杀害,手段残忍,骇人听闻。先前刘喜负责查案,不过没查到什么,今日一早臣妾传凌尚宫来问问这两宗命案的情况,正巧陛下就来了。”
  “这么说,是刘喜查案不力?”他的嗓音冷沉三分。
  “刘喜身为大内总管,贵人事忙,服侍陛下是头等大事,查案嘛,想来是有心无力。”杨晚岚巧言解释。
  “刘喜确实忙。”楚连珏眉宇微挑,“凌尚宫也在?对了,前些日子听刘喜说,皇后让凌尚宫协助查案。”
  “是,命案发生在内宫,凌尚宫又是六尚局女官之首,臣妾便让她协助刘喜查案。”
  “凌尚宫,你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楚连珏沉沉问道,“依你之见,浣衣所宫女的尸首被人肢解,凶徒为何这么做?”
  萧婠婠不知陛下为什么忽然来到坤宁宫,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命案,道:“浣衣所宫女竹梅的尸首被凶徒肢解,未曾验尸,刘喜便命人运至宫外烧毁,奴婢以为,查案之前必须验尸,刘喜这么做,委实不妥。而凶徒之所以肢解尸首,想必是想以断肢残腿让人害怕,继而不敢验尸,真相便不会大白。”
  闻言,杨晚岚瞟了一眼,示意她莫多嘴。楚连珏似笑非笑,“皇后有眼光,凌尚宫的见解有独到之处,晋她为尚宫,没有错。”
  杨晚岚随之一笑,“陛下谬赞。”
  他沉思片刻,道:“另一宗命案的死者是六尚局女史,那就让凌尚宫查吧,朕让刘喜协助她。”
  “凌尚宫,还不谢恩?”杨晚岚愣了须臾才道。
  “谢陛下,谢娘娘。”
  萧婠婠料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楚连珏为什么让自己查案?
  翌日上午,处理完六尚局的事,萧婠婠便开始查案。
  恰巧,慕雅公主回宫,来找她,听闻她在查两宗命案,立即来了兴致,扬言要帮她查案。
  竹梅的尸首已被烧毁,那就从千惠查起。楚君婥命近身侍婢带来尚宫局中与千惠比较要好的姊妹问话。
  通过问话得知,几个女史并无发觉千惠近来有什么不妥,如常做事,如常起居,也没说过比较特殊的话。还有,千惠心地善良,勤勉肯学,在六局中人缘挺好,没有与人结怨。
  不过,其中一个女史说,千惠认了一位义兄,好像是御膳房的路公公。
  当即,她们派人找来路公公问话。
  据路公公说,一年之前,他与千惠偶然相识,知道彼此是同乡,便结拜成为义兄义妹。
  他们担心被人误会男女私相授受,就隐瞒着身边人。大半年后,御膳房与尚宫局有人发现他们结拜,这个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不过也没有人怀疑他们行不轨之事。
  最近两月,有两三次,路公公发现千惠气色不好、魂不守舍,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就问她是不是病了,或是被责罚了。千惠说没有,夜里没睡好、有点头晕而已。
  她这么说,路公公也就没往心里去。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日前。那日,路公公觉得千惠神色有异,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肯说,还说近来尚宫局很忙,他们暂时不要见面,待以后再说。
  路公公问,是不是有人怀疑他们暗通款曲。
  她说不是,只是近来真的很忙。
  路公公发现她的脖子、手臂皆有瘀伤,像是被人打的,就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死也不说,让他不要问。
  他问得急了,千惠扑在他肩膀上,哭道:“我不想活了……我想回家……”
  碰巧的是,御膳房有人找路公公,他只能先回御膳房,安慰她两句就走了。
  没想到,那次见面竟然是最后一面。
  “公主,凌尚宫,奴才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路公公的眼眶红红的,“假如奴才多关心千惠,也许她就不会被人害死了。”
  “千惠真的没有提起其他事吗?比如被谁打、被谁欺负。”楚君婥问道。
  “没有,千惠一向开朗活泼,从来不会有轻生的念头,一定是被人折磨得受不了才会说不想活了。公主,凌尚宫,千惠死得这么惨,你们一定要抓到真凶。”路公公哭道。
  “你先回去,若你想到什么特别的事,立即告诉我。”萧婠婠道。
  楚君婥托腮沉思,卷翘的长睫轻轻地眨动。
  萧婠婠笑道:“时辰不早,公主还不回府吗?”
  楚君婥笑睨着她,“你敢管本公主?我想何时回府就何时回府。”
  萧婠婠打趣道:“奴婢只是担心驸马回府见不到人着急。”
  “宫里发生了命案,而且手段如此残忍,案情如此扑朔迷离,我怎能让那两个宫女死得不明不白?好歹本公主也跟着提刑大人查案一年,此时正是本公主大展手脚的好机会。”
  “公主,是不是与驸马……”
  “才没有,我们好得很。只是……天天待在府里,不是赏花就是赏鱼,无聊死了。”
  “因此,公主这才回宫?”萧婠婠苦口婆心地劝道,“公主已嫁入林家,是林家人了,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随意回宫了,毕竟……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公主莫任性。”
  “我高兴回宫就回宫,皇兄能奈我何?那些宫规,我不放在眼里。”楚君婥撅唇,不乐意道。
  萧婠婠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倘若陛下当真不让公主随意出入皇宫,自会对公主说。
  楚君婥蹦起来,“凌尚宫,我相信,我一定能破了这两宗命案。眼下,我要去一个地方看看。”
  萧婠婠一笑,“奴婢也正想去,千惠的厢房。”
  六尚局女史,三人共居一间厢房。
  可惜,她们在千惠的厢房与床上没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同房的女史忽然想起一件事。千惠身亡的前一日,傍晚之前出去,夜里很晚才回来。
  同房的女史听到开门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哭声,很有可能是千惠躲在被窝里哭。
  楚君婥问:“以你们所知,千惠是否因为办事不力或是没做完事而被打骂?”
  女史说没有听千惠提起过,也没有见过她被人责骂、杖责。
  次日一早,有两个女史说,御膳房的路公公死了。
  萧婠婠震惊,问女史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史道:“奴婢听御膳房的宫女说,今日天刚亮,一个公公上茅房,看见路公公死在茅房。”
  另一个女史道:“御膳房的人立即上报,不久就有几个侍卫抬走尸首,此时应该运往宫外了。”
  她断定,一定是害死千惠的凶徒杀死路公公,杀人灭口。
  路公公的尸首被人带走,是刘喜的命令吗?
  假若真是刘喜的命令,为什么刘喜三番两次急着带走尸首?这三起命案是否与他有关?或者,他就是杀人真凶?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早在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刘喜就是王府的总管。陛下即位,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内总管,深受陛下宠信,在宫里有头有脸,哪个宫人不敬他、不怕他?位分低的妃嫔都要看他脸色行事,给他赏银笼络他,希望他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好话。
  地位、权势都有了,他何必杀人?有何理由杀人?
  慕雅公主又进宫了,萧婠婠问她为何进宫,她扬起脸道:“本公主是来查案的。”
  萧婠婠无奈地笑,附在她耳畔道:“公主,路公公被人杀害,尸首已运至宫外烧毁,公主可暗中查查是不是刘喜命人运尸的。”楚君婥双眸一亮,爽快道:“好。”
  不到两个时辰,路公公被人杀害一事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中人心惶惶,冤魂索命的说法甚嚣尘上。
  萧婠婠本想整理一下三宗命案的总体案情,咸福宫的宫娥突然来到六尚局,说和嫔和德嫔吵起来了。宫人不敢上禀中宫,便想着来找凌尚宫,让凌尚宫去劝劝。
  她一边赶往咸福宫,一边听宫娥说事情的起因。
  半个时辰前,和嫔突然回原来的宫苑咸福宫,说是要取两袭夏衫和脂粉妆盒。
  和嫔正要离开的时候,德嫔突然冲出来,说和嫔悄无声息地回来,偷了陛下赏赐给她的玉镯。
  德嫔一大早就去御花园赏花,回来后找不到玉镯,听宫人说和嫔回来过,就怒气冲冲地质问和嫔,要她交出玉镯。
  和嫔说没有去过她的寝殿,没有偷玉镯。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过来,几个宫人劝着也拉不开她们。
  萧婠婠知道,德嫔连映容不是个善主,颇有心计,尖酸刻薄,时常在背后贬损别的妃嫔。
  而和嫔冷香并非那种冲动的人,为什么会和德嫔吵起来?
  赶到咸福宫,却没有看见有人吵架,宫苑一片宁静。
  一个宫娥迎上来道:“凌尚宫,让您白跑一趟了,奴婢已经劝开两位娘娘,没事了。”
  “和嫔娘娘回永寿宫了吗?”
  “还没,娘娘在寝殿。”
  “我去寝殿看看娘娘。”
  萧婠婠前往和嫔的宫苑,那两个宫娥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在和嫔所居宫苑的苑门口,她听见有人低声说着什么,好像在说德嫔。
  她往右走了几步,听得更清楚,便躲在墙角探头望过去。
  低声说话的两个宫娥好像是伺候德嫔的。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一个宫娥惊讶道,“德嫔娘娘已经三月不来月信?”
  “这还有假?每日都是我取娘娘的衫裙去浣衣所,我怎会不知?”另一个宫娥笃定道。
  “莫不是怀上皇嗣了吧,娘娘没有察觉吗?”
  “陛下已有四月不来咸福宫,也未曾召娘娘侍寝,娘娘如何怀孕?”
  那宫娥吓得瞪大眼睛,“那……娘娘……怀的是孽种?”
  宫娥耸肩道:“是不是有喜,要太医号脉才能确定。假若娘娘真的怀孕了,肯定不是皇嗣。”
  饱受惊吓的宫娥道:“娘娘竟然与别的男人暗通款曲,这可是死罪。”
  萧婠婠心惊肉跳,捂着胸口片刻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德嫔与人私通,并且怀上孽种,这可是皇室丑闻。
  她应该告诉陛下吗?还是告诉皇后?
  不,她必须冷静,稍后再想想应该怎么办。
  然而,又一个疑问蹦出脑海:德嫔与谁私通?
  慕雅公主查探的结果是,下令搬走路公公尸首的,不是刘喜,而是御膳房的掌事公公。
  之所以命人搬走尸首,是因为这位掌事公公不想御膳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在皇宫,死一两个公公、宫女,太平常了。
  奴才命贱如蝼蚁,没有人会在意。
  路公公死得蹊跷,萧婠婠本想问问御膳房的公公,希望能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但是那个掌事公公却说,御膳房不属内宫,理应由刘喜来查,六尚局无须插手。
  她只得作罢。
  连续查了两日,毫无头绪,好像所有的线索都被凶徒毁了。
  楚君婥累得躺在她的床榻上,“累死了,晓晓,给我捶腿。”
  晓晓也跟着四处奔波,但只能服侍公主。
  “凌尚宫,路公公的死一定与千惠有关,我觉得,路公公发现了什么,被凶徒发觉,凶徒就杀人灭口。”楚君婥猜测道。
  “这只是推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萧婠婠靠坐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静默半晌,楚君婥突然坐起来,“当案情进入死胡同时,就应该从头开始,再梳理一遍案情,也许会发现一些我们忽略了的疑点或线索。”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陈述案情。
  萧婠婠蹙眉道:“慢着。竹梅被害前两月,浣衣所的宫女也说她神色有异,时常无缘无故地掉泪,还说不想活了,千惠被害前两月也是这样的,面色苍白,神色恍惚,也说不想活了。”
  楚君婥拊掌道:“对哦,为什么她们不约而同地说不想活了?为什么她们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难道她们被人欺负?或者被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千惠的脸上和脖子上有瘀伤,只是不知竹梅的身上有没有瘀伤,可惜她的尸首被烧毁了。”
  “我记得了,浣衣所的一个宫女说,曾经看见过是竹梅的脖子和手臂紫红紫红的,应该是被人打的。”
  “换言之,竹梅和千惠在这两三月都被人责打,被害的日子相隔不远,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萧婠婠总结道。
  “这是连环凶杀案。”楚君婥激动道,“凶徒是谁呢?为什么要责打宫女?还残忍地肢解尸首、割舌?”
  萧婠婠叹气,“可是一点线索都无。”
  楚君婥拍拍她的肩膀,“查案最忌急躁,要循序渐进,凌尚宫,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进宫。”
  接下来,她全力查案,六尚局的事务交代下去后,便不去费心了。
  四日后,三宗命案没有任何进展,她只能先处理六尚局积压的事。
  巡视时,她听见两个女史在说阮小翠,说这两日都没见阮小翠,不知被凌尚宫派去何处。
  阮小翠?
  她仔细一想,这几日忙于查案,确实没有见到阮小翠,可是她没有派阮小翠去别的地方呀。
  不祥之感骤然而升,她立即唤来一人,去找阮小翠。
  果不其然,找遍整个六尚局,没有阮小翠的影子。
  很多人都说,已经两日没有看见阮小翠了。
  可以断定的是,阮小翠凭空消失了。
  萧婠婠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忙于查案,忽略了阮小翠,就连她失踪了也毫无察觉。
  派去各个宫殿问话的人回来禀报说,不曾见过阮小翠。她的脑中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阮小翠已被害死。
  对了,不久前,她发觉阮小翠神色有异、精神恍惚,不是丢三落四就是做错事,她以为阮小翠病了,也就没有多问。还有,阮小翠也说过:我不想活了。
  又是这句话,难道,阮小翠已遭人杀害?
  次日,萧婠婠刚用过午膳,一个女史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尚宫……找到小翠了……可是小翠死了……在英华殿附近的废井中发现的……”
  心神一震,她呆了片刻,急忙奔出去。
  赶到英华殿附近的废井,刘喜已经在这里,正命人抬走尸首。
  “且慢!”她扬声喝道,“刘公公,你不能抬走尸首。”
  “凌尚宫,你没有资格教本公公做事。”刘喜手指着她的眉心,眉宇间布满厉色。
  “阮小翠是六尚局的人,此案应由我查。再者,我奉旨查案,你协助我便可,抬尸首这类粗重活,还是不劳烦尊贵的总管大人。”萧婠婠义正辞严。
  “本公公也是奉旨查案,协助凌尚宫,本公公先赶到这里,自然由本公公带走尸首。”